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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星系中心失去了它不安分的孩子們後,別的噴射就不太可能再產生了。一切漸漸平息下來。但這個過程需要多久的時間呢?NGC1097星系並不比我們的銀河系年輕;在宇宙空間,六億年的差距不足為奇。
那天下午接近黃昏的時候,電腦報告已經出來了。那時距離我開始整理NGC1097星系的底片只有二十四小時多一點。報告中未曾提到對電腦里出現人馬座A資料的解釋。有關數據是軌道上的監測站接收到並及時作了處理。但沒有人發出過讓監測鏡頭向那條軸旋轉的命令。操作報告認為,它指著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方向,這一點有些奇怪,但沒了下文。
還有兩張剛經處理得到的底片。在報告中,我不曾對瑞德曼提及這些底片的處理結果多麼不可思議,這些膨脹的旋轉的雲朵多麼新奇獨特。我也不曾指出觀察的角度有些前傾,使我們能更清楚地看到這向外突出的地獄般恐怖的景象。電腦經過多項推敲,得出一串不斷遞減的數據,這些數字說明有一些物體從我們的銀河系中樞被放逐出去了。
卡爾黍克大學的校園挺小的。我慢慢地踱著,從棕櫚樹和發出陣陣清香的桉樹下走過,到“雅典娜神廟”去喝咖啡。
喝完咖啡回來,我繞著校園散步。透過鋪著地磚的清光可鑑的走道,時光的鐵錘如一套都卜勒數字,發生了藍色頻移,因為天空中有一個龐大的雲團向我們衝過來。沉默的數字們啊。
有很多細節需要琢磨,很多計算需要進行,很多假設需要展開,如同展開一面面薄薄的旗幟。我不太了解地球上一個貫穿的電離子的通量有多大效果。也許它能作用於大氣層上層,改變漂浮在粗心大意的我們頭上那層臭氧層。一條長長的被干擾的、·高能量的等離子體成扇形展開,穿過厚厚的漩渦的波紋,攪拌著,運動著,不斷升溫。想到你成長環境周圍的那一條條星塵帶與星河,你會覺得這一點非常奇怪。畢竟,NGC1097星系的射流將呈珠狀分布的HII地區,像抹布擦過黑板一樣,消滅得乾乾淨淨,給所有問題劃上了句號。
NGC1097星系的數據清晰明確。我能用它做一篇好論文,也許還能給《天體物理學雜誌》寫封信。但是,對另外那些數據,我就沒有新的專業途徑可以處理了。這些底片來自距離銀河中心更近的地方。這些信息用光速從外面傳遞進來,比膨脹的雲團速度還快,並與指向地球的射線矢量構成一個小小的傾角。
今天下午我檢查了一遍最新出來的在帕洛馬山拍到的關於人馬座A的底片。沒有任何不同尋常的跡象。沒有都卜勒膨脹,沒有釋放的氣體。它們只是與衛星底片正好矛盾而已。
這正是問題的關鍵:值得信賴的帕洛馬,我們最大的陸地監測站,無法觀察到任何異常情況。這意味著有人在高軌道將這些資料輸入到我們的衛星鏡頭內:在靠近銀河系中心的地方拍到這些底片,帶到這裡後,悄悄地滑人我們原來常用的宇宙探索裝置中。這些底片反映出在模糊不清的塵土帶後面,有尚不為我們所知的事情發生。那耍日煙如幻、火焰般熱烈的氣流需要一段更長的時間才能穿透那層黑色的籠罩。
屏幕上出現的這些明明白自的事實,沉默卻又不容拒絕地告訴了我們NGC1097星系的謎底。以及只有我的眼睛才能看出的一種隱藏的聯繫。那些正竭力研究逐漸變暗的聯體星或球狀星群底片的科學家們也許會不耐煩地刪去這些五彩斑斕、不速而至的畫面,根本不會去用都卜勒頻移進行解碼,根本不會去注意到右下方銀河星系的塵土上那持續出現的斑駁的紅色,因為他們也根本不會知道這會是什麼地方。只有我才會將這些圖片與NGC1097星系聯繫起來,猜出這群來勢兇猛的黑洞能夠對我們生存的這個弱小的行星做出怎樣的破壞:燒盡它的臭氧層,用高能粒子衝擊大地,將太陽籠罩在大氣和塵土之中。
但是,將這一信息用這種方式傳達過來實在太古怪、太——用什麼詞語來形容呢——太“外星”了吧?也許這是他們所能最取的唯一途徑:無聲地、微妙地、間接地。用一種轉彎抹角的類比來提示你,但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這比直截了當的聲明更令人震驚。當然,這也許只是一個長長的信息中的~小段詞組而已。從銀河系中心離開時,他們接收到我們發出的無線電噪聲,才知道我們的位置,所以他們將這些從一個特別的角度拍到的資料傳送給了我們。這些數據本身,既粗糙又不會言語,當然不太會引起人們的注意。因此這些數據只能放在~定的情景中,如與NGC1097星系一起。他們是怎麼做到這一切的?他們以前試過做這類事情嗎?是怎樣的一種奇怪的邏輯指導著這樣一種方法?怎麼……
讓我一點一點來分析。有些數據我能用上,有些則用不上。也許再深入地看下去,再重新審視一番塵土飛揚的人馬座圖象,我就能從中看出這種血紅色的膨脹的起因,從而證實上面的猜想。我得再看下去,努力找到通向我已猜到卻無法證明的上述結論的橋樑。科學的標準嚴謹,無情,對誰都一樣。我必須緊緊依靠這些數據,小心謹慎地進行比較、推理與對照,每前進兩步就該退後一步。而且,不管我現在認為我知道多少,這些數據會引導我並指示我正確的方法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