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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得十分乾脆。這人眼中閃出憤怒和輕蔑的光芒,我看得出這個人的生活中一定有過一段不平凡的經歷。他不單把自己放在人類的法律之外,而且使自己絕對的獨立、自由二不受任何約束!既然人家在海面上和他交手都被他打敗了,誰還敢到海底下去追趕他呢?什麼船能吃得消他這艘潛水艇的衝擊呢?不管鋼板多麼厚的鐵甲艦,哪一艘能吃得消它的沖角的一撞呢?沒有一個人能質問他所做的事。如果他相信上帝,如果他還有良心,那麼只有上帝,只有良心,是他可以依據的唯一公斷人了。
以上的這些感想在我心中很快地閃過去,這個奇怪的人當時默不作聲,潛心思索,好像什麼也不理會了。我既害怕又好奇地注視著他,像俄狄浦斯①注視人面獅身怪一樣。
【① 俄狄浦斯(Oedipus)是古代希臘神話中的英雄人物,他猜出人面獅身怪的謎語,給當時希臘人除了害。】
經過長久的沉默以後,船長又開口了,他說:
“因此,我遲疑不決,但是我認為,我的利益是能夠與人類天生的那種同情心相一致的。既然命運把你們送到這裡來,你們就留在我的船上吧。你們在船上是自由的,但為了換得這種自由——畢竟是相對的日由,我要你們答應我一個條件,你們只要口頭上答應就可以了。”
“先生,您說吧,”我答,“我想這條件一定是一個正直的人可以接受的條件。”
“是的,先生,條件是這樣。可能因為某種意外的事件,我不得不把你們關在你們住的艙房裡,關上幾小時,或是關上幾天。我決不願使用暴力,我希望你們在這種情況下,在任何其他情況下也一樣,要絕對服從。這樣做,一切都由我負責,與你們絲毫無關,因為我不要你們看見你們所不應該看的。你們能接受這條件嗎?”
這樣看來,船上一定有很離奇古怪的事,這事是服從社會法律的人不應該看的!那麼,在我將來可能碰到的驚奇事件當中,這一定是非同小可的一件。
“我們接受,”我答,“但是,先生,我要求您允許我向您提一個問題.僅僅是一個。”
“說吧,先生。”
“您剛才說我們在船上可以自由,是不是?”
“完全自由。”
“我要問您,您所說的是怎樣的自由。”
“就是往來行動、耳聞目見的自由,甚至於有觀察船上一切的自由——某些特殊情況除外——就是跟我們(我的同伴和我)享有同樣的自由。”
顯然的,我們彼此都沒有領會對方的意思。我於是又說:
“請原諒,先生,這種自由不過是囚徒可以在監獄中走動的自由!這種自由對於我們並不夠。”
“可是,對這種自由你們應當感到滿足了。
“什麼!我們將永不能再見我們的祖國,我們的朋友,我們的親人嗎?”
“是的,先生。這不過是使您不再受那世俗的束縛罷了,這種束縛,人們還以為是自由.拋棄了它,不至於像您們所想像的那麼難受吧!”
“好傢夥!”尼德·蘭喊道,“我決不能保證我以後不想法逃走!”
“尼德·蘭師傅,我並沒有要您保證。”船長冷淡地回答。
“先生,”我說,不由自主地生氣了,“您倚勢欺人!太蠻橫了!”
“不,先生,這不是蠻橫,這是仁慈!你們是我在戰鬥以後的俘虜!那時,我只要說一句話就能把你們送到海底下去,但是我留下你們!你們攻擊過我!你們盜竊了世上任何人都不應該知道的一種秘密,這是我一生的秘密!您以為我會把你們送回那再不應該著、見我的陸地上去嗎?那永不能!現在我所以要把你們留在這兒,並不是為了你們,實在是為我自己!”
從這些話可以看出,船長是非常固執的,任何理由都改變不了他的成見。
“先生,”我又說,“這樣看來,您只是讓我們在生死之間抉擇罷了。”
“正是這樣。”
“對於這樣提出的問題,我的朋友們就沒有什麼話可說了,”我說,“但我要聲明,我們現在對於這隻船上的主人並不受任何諾言的約束。”
“先生,您並不受任何諾言的約束。”這個神秘的人回答。
一會,他用比較溫和的口氣說:
“現在,請允許我說完我要跟您說的話。阿龍納斯先生,我了解您。其實,您也許不至於和您的同伴一樣,會抱怨這個偶然把你們跟我的命運連結在一起的機會吧!在我喜歡研究的書籍中,您可以找到您發表的那本關於海底秘密的著作。我時常閱讀這本書。地上的學問可以使您達到的,在您的著作中已經達劐了。但您還不是什麼都懂,還不是什麼都看見過。教授,讓我跟您說,您決不至懊悔您在我船上度過的時光。您以後將到神奇的世界中遊歷。震驚、奇怪,將是您心情中慣有的狀態。那不斷呈現在您眼前的奇異景象會使您百看不厭。我在下一次週遊海底世界的時候,(也許這是最後一次,誰知道?)又要在我跑過許多次的海底下看見我曾經研究過的一切事物,那時您將變為我這一次科學研究的同伴。從這一天起,您將進入一個新元素的世界,您將看見世界上除了我和我的同伴之外任何人都沒有看到過的東西,由於我,我們的星球將把它最後的秘密交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