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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忍住哭泣,喉嚨噎住了,她哥哥對她說:“不要哭,瑪麗琳。”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深沉而無限溫柔,所有的痛苦都壓制住了。“別哭,阿妹——你不該這樣做的。曉得了,好妹妹——一切都明白了。”
“我——”她的下唇顫抖著,她咬咬唇,“我不想讓你悲痛的——我只是要咱們告別一下,因為過一陣子我就得走了。”
“是的——是的。這是沒辦法的事,阿妹。我本來無意這樣說話。”接著他的話音變成一種急促而緊迫的命令口氣。“應急快遞飛船——你打電話給‘星塵號’了沒有?你跟計算機核對過沒有?”
“我大約在一小時以前打電話給‘星塵號’。它無法掉頭回來,在四十光年的範圍內沒有其他巡航艦,燃料不夠。”
“你能肯定計算機的資料都正確——對一切都肯定無疑嗎?”
“是的——假如我不肯定,你認為我會讓這種事發生嗎?我盡力做了一切。假如現在還有什麼事我能效勞的話,我也會盡力的。”
“他盡力幫助過我,格里。”她的下唇不再發顫了,罩衫的短袖上留著她擦去的淚痕。“沒有人能拯救我,我再也不哭了,你和爸爸媽媽會一切安好嗎?”
“是的——放心吧。我們會好好過日子的。”
她哥哥的話音開始減弱,他把音量控制鈕開到最大,“他正在越出無線電有效範圍,”他對她說。“再過一分鐘就聽不見他的聲音了。”
“你的聲音在減弱,格里,”她說。“你正在越出無線電有效範圍。我本來要告訴你——不過現在不行了。咱們這麼快就要說再見了——但是我也許還會見到你。或許我會在你的夢中來看你,我的頭髮梳成辮子,哭泣著,因為我懷抱著的小貓死了;或許我將是一縷微風,吹拂著對你說悄悄話;或許我將是你對我講述過的一隻金翅膀的雲雀,對你啾啾唱個不休;或許有時候我將是你看不見的形體,但是你會知道我就在你身邊的。就這樣記念著我吧,格里;永遠這樣記念我,而不是別的樣子。”
由於沃登的自轉,回音減弱,似乎在竊竊私語。
“永遠這樣,瑪麗琳——永遠這樣,決不是別的樣子。”
“咱們的時間用完了,格里——現在我該走了。再——”她說了一半,嗓子噎住了,嘴巴扭曲著似乎要哭出來。她用手緊緊捂著嘴巴,當她再次開口的時候,話音清晰又堅定。
“再見了,格里。”
最後一句話從通話機的冷金屬里傳出來,聲音微弱,說不出的令人心碎又充滿著柔情:
“再見了,小妹妹——”
她默默地坐著,一動也不動,仿佛傾聽著他們談話消逝的時候餘留的虛幻的回聲,繼而她從通話機那兒轉過身來,面對著鎖氣室。他拉動身邊的黑色控制杆,鎖氣室的內門迅速滑開了,展現出等待著她的空無一物的小密室。她向鎖氣室走去。
她昂著頭走去,棕色捲髮摩擦著肩膀,白色涼鞋踏出的腳步在不足一個重力的情況下既自信又穩定,鍍金的鞋扣閃爍著藍、紅和水晶般的光芒。他讓她獨自走去,沒有動身幫助她,知道她不需要那樣做。她步入鎖氣室,轉過身來面對著他,只有喉嚨上的脈搏暴露出她的心臟在猛烈地跳動著。
“我準備好了,”她說。
他向上推動控制杆,門在他們之間迅速滑攏,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把她關在一片漆黑之中。門咔嗒一聲鎖上,他猛力推下紅色控制杆。
空氣從鎖氣室里湧出的時候飛船微微搖晃一下,牆壁隨之振動一下,仿佛某種物體飛出的時候撞到了鎖氣室的外門,接著一切恢復原樣,飛船繼續平穩地飛行著。
他把紅色控制杆推回原位,關上空無一物的鎖氣室的外門,於是轉身朝駕駛員座位走去,步履緩慢,仿佛是個精疲力竭的老人。
他回到駕駛員座位里,按動法向太空發射機。沒有回音;他並不盼望回答。她哥哥只能等待整整一個夜晚,直到沃登的自轉使得第一考察組能跟他聯繫上。
現在還不是重新減速飛行的時候,他等待著,這時飛船帶著他無休無止地飛行下去,傳動裝置發出輕柔的震顫聲。他見到補給品貯藏室溫度儀的白色指針停在零位上。
一個冷酷的方程式已經得到平衡,他孤獨一人留在飛船上。
一個形狀醜陋的物體在他前方迅速飛行著,朝沃登飄去,它的哥哥正在徹夜等待著,但是這艘空蕩蕩的飛船還是因為這位姑娘的到來在一段短時間裡顯得生機勃勃,這位姑娘不了解那些既無憎恨也無惡意而殺人的力量。她似乎還坐在他身邊的金屬箱子上,形體嬌小,手足無措,驚恐不安,她的話音在她身後的真空里清晰地繚繞迴蕩著;
我沒有幹過任何壞事要擔當死罪——我沒有幹過任何壞事——
(江昭明 譯)
已故C·史密斯的敘事曲
作家們就相似的問題共同進行探索,已經創造出科幻小說的公有世界。這個世界以現實為依據,但是涉及一個名叫地球的行星的未來和該行星所哺育的人類的前途。在作家們創造的這一公有世界中,有些作家創造出自己獨特的世界,與其它世界很少有共同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