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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希爾街不遠,有一個小小的基督教主教派教堂,每個星期五的黃昏時分就會舉行一次聖餐會。我沉思著開車駛過周圍霓虹閃爍的店鋪,突然看見那家教堂的招牌,便停下車。在我隨身攜帶的文件箱內放著NGC1097星系的底片,分級展現著不同的景象,如同一張張薄薄的變異細胞切片,此刻穩穩噹噹地被我夾在胳膊下。我邁人教堂。肅穆的櫟木大門砰地一聲在我身後合上。在教堂中間的座位上,有兩位老人傳遞一隻編織籃,正在進行聖餐禮拜中的奉獻儀式。我在後排的一個位子上坐下來,有點無聊地打量起坐在我前面的教徒們來。他們零零落落東一個西一個地坐著,像一粒粒沒有思維的星星。有一個人走近來,一汪黃燦燦的光在我眼前晃過。我將幾枚硬幣扔進去,激起籃底一片叮叮噹噹的響聲。我望著他們的後腦勺,如同望著當年熟悉的應答禱文,我可以無休無止地念下去,卻同從前一樣不知所云。儘管我不相信,但聖餐會依然存在。

    有一個什麼東西吸引了我的視線,是一個人的腦袋。通過一種三角測量法,我推斷出它在靠近祭壇那血紅色的燈光旁邊,啊,我看到了,那是我兒子的老師。她全神貫注地傾聽著。我眼睛望著她,耳朵也在聽,但腦子裡卻在思考那個煩人的膨脹著旋轉著的星系中心。

    光線似乎暗淡下來。風琴聲也沉寂了,“拿著吧,吃吧。這是……的血肉啊。”  

    哦,聖餐開始了。我等著輪到我。儘管我不相信,但聖餐會依然存在。人們按順序站起身來,走向前去。

    女教師也站起來;是的,是她,她是那種人:專門會寫圈圈點點的評語,而且在寫“i”時把上面的一點畫成一個小圓圈。輕柔的風琴聲滲入沉悶的空氣。

    輪到我的時候,我還在想著NGC1097,想著怎樣撰寫我的論文:一個個片斷掠過我的腦海,金字塔形的論證過程已逐漸成形,使我差一點沒看見座位盡頭老人的手勢。走向祭壇的路上,我意識到我還夾著我的文件箱,胳膊肘因為被擠壓著,有點隱隱作痛。被壓到的那個地方,是我在診所里奉獻過生命的一小部分,獻出寶貴鮮血的地方。

    我跪下去時將文件箱放在一邊。向我走來的那個人穿著鑽藍與血紅兩色的長袍,跟幾十年前我當祭壇兒童那會兒穿的大不一樣了。當然在這樣小型的儀式中沒有侍僧。先是一盤威化餅乾,接下去便是聖血。拿著吧,吃吧。一個生命延續著另一個生命。我能預見到我所肩負的重任,在我漫長的有生之年我將繼續證明這個假想。

    我把聖餐吞下,知道自己雖然不會相信它,但依然需要它。

    我想到我的兒子,明白這些事件只是生命中的一個片斷,謎團尚未完全揭開,我將永遠不會真正地看到它的答案,作為一名太空人,我只有生活在永遠不完整的假設性的知識當中,因為科學並非最終結果,而是一個面對事實不斷進行的冥想,“把它分解成詞組”,讓我們生命的句子堆積起來吧。  

    (陳笑郁 譯)

    《施勞丁格的貓咪》[美] 喬治·亞歷克·埃芬戈 著

    小巷對面的天空上懸著一彎明麗的蛾眉月,標誌新的一月已經開始。傑漢幾乎不滿十二歲,尚不到戴面紗的年齡,但是她還是戴上了面紗。從前她從未在這麼晚的時候獨自外出過。她聽到從遠處傳來陣陣慶賀聲,那是神聖的齋月即將結束的三天慶祝活動。有兩人經過小巷時飄來醉酒般的語聲;另有兩人在大聲地、怒氣沖沖地為某種蜜糖餅的價格而爭論。對傑漢來說,嬉笑聲和叫喊聲似乎來自另一個世界。過去,她總喜歡開齋節;然而如今她已不再參加任何節慶活動,她也感到很奇怪,別的人居然仍在照例行事。過不多久,她對所有這一切都不問不聞了。今年,她必須踐約與人相會,這比任何一個節日更重要。她嘆著氣,聳聳肩:明年此時又是節日。今晚,孤伶伶的她唯有一彎銀月作伴,藍黑色長袍里的身軀在不住地哆嗉。

    傑漢·法提瑪·阿蘇菲往後退了幾步,閃入小巷的更深處,那兒離月光更遠。沿街兩旁往日連人影也不見的人們現在肯定正在自得其樂。傑漢又哆嗦了一陣,等著。她等待的那一時刻將在破曉時分來臨。現在天已暗到足以看得見月亮和第一批急於閃現的星星。在伊斯蘭世界,當人們無法辨認黑線還是白線時,這時就是夜晚的開始;現在還不是夜晚。傑漢用左手裹緊長袍。右手的長袖裡藏匿著一把鋒利、寒光閃閃的、從她父親房裡取來的彎刀。

    她感到餓了,真想用錢買點什麼東西充飢,可是她身無分文。在布德揚,她這種年紀的姑娘們已開始自謀生路;傑漢不是其中之一。她環視四周,只見到污穢、潮濕、泥濘的鋪在路面上的石塊。小巷的臭氣令她作嘔。她等得好不耐煩,又感到寂寞和害怕。忽然,她的整個慘澹的世界似乎突然分崩離析成什麼別的東西、某種完全陌生的東西,此時她見到的就更多。

    傑漢·阿蘇菲芳齡二十六。她身穿一套老式黑灰色羊毛衣,比流行樣式長且莊重,但很適合一位年青聰明的物理學家。她不愛珠寶鑽石,把一頭黑髮做成一條長辮垂在背後。她每天與傑出的老師和指導相伴,早晨卻花很少時間將自己裝扮得儘可能素雅。那是海森伯格的主意;那時候,誰會相信一個俏麗的女人也是一位才華橫溢的物理學家?不久,傑漢發覺她想不惹人注目是枉費心機,她的褐皮膚和口音一聽就是一個外國人。她當然不是歐洲人。她可能帶有地中海旁的中東人血統。大多數見過她的人都以為她可能是猶太人。這是德國的哥廷根,時間是192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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