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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到來的是領主、市長和各方代表,卡海德各領地和聯合領地派出一人、五人、四五十人或者四百人,這支裝飾華麗的’龐大隊伍和著音樂的節奏款款走來,吹奏的樂器有銅號、一塊塊空心骨頭和木頭以及發出枯燥、清亮節奏的電動長笛。大領地各式各樣的旗幟顏色斑斕,在風雨中混雜在一起,與路上迎風招展的黃色三角旗爭相鬥艷,每一隊演奏的各種音樂嘈嘈雜雜互不協調,交織成多種旋律,在縱深的石頭建築街道里迴蕩。
接著走來一隊玩雜耍的人,手拿閃閃發光的金球,他們把球高高拋起,球閃著金光飛起落下,他們接住,再拋起,金球紛飛,如同一片燦爛的噴泉。頃刻間仿佛他們真的抓到了陽光,金球像玻璃一樣光芒四射;太陽衝破烏雲出來了。
接著是身穿黃色服裝的四十個男子,吹奏著雜音號。雜音號只在國王面前吹奏,發出一種古怪、憂鬱的吼聲。他們四十人一起吹奏,聲音震耳欲聾,震得你神經錯亂,震得厄亨蘭塔樓搖搖欲墜,震得亂雲灑下最後一陣雨。假如這就是皇家音樂的話,難怪卡海德諸王個個都是瘋子。
再接下來是皇親國戚、衛隊、城市和法庭公務人員、高官顯貴、各界代表、參議員、大臣、大使、王國貴族,他們步伐散亂,不成隊形,然而一個個神氣十足,擺著架子昂首挺胸行進著;他們當中有阿加文國王十五世,穿著白色短袖束腰長外衣和馬褲,打著橘黃色皮護腿,頭戴一頂黃色尖帽子。他戴著一個金戒指,這是他唯一的裝飾品.也是權力的象徵。在這一群人後面有八十個體魄強健的人抬著皇家轎子,轎子上鑲滿密密麻麻的黃寶石,已經有好幾個世紀沒有哪一個國王乘坐過這頂轎子,它只是久遠時代禮儀上的遺物而已。轎子旁邊走著八名衛兵,手持“劫掠之槍”,這也是歷史上較野蠻時期的遺留物,但槍枝不是空的,裡面裝填著柔軟的鐵彈丸。死神走在國王后面。死神後面走來了工匠學校、大學、職業學校和王族的學生,排成長蛇陣,都是些身穿白、紅、金、綠各色服裝的孩子和年輕人;殿後的是幾輛緩緩行進的黑色轎車。
皇親國戚(鄙人躋身其間)聚集在未竣工的河口拱橋旁邊用新木材搭建的平台上。這次遊行就是為了慶祝拱橋的最後落成,這座橋將使新路和河港連為一體,是個歷時五年的大工程,包括疏浚河道、架設橋樑和修路,這項工程的完成將使阿加文十五世的統治以卓越的功勳載入史冊。我們穿著潮濕又笨重的華麗服裝,全都簇擁著擠在平台上。雨停了,太陽照在我們身上,恆冬的太陽燦爛輝煌、光芒萬丈、說變就變。我向左邊的人說:“很熱。太熱了。”
我左邊的人是個又矮又胖的黑皮膚卡海德人,有著柔滑而濃密的頭髮,身穿一件滾著金邊的笨重綠色皮革大長袍、一件肥大的白襯衫、厚實的馬褲,掛著一條沉重的銀環項鍊,每環足有巴掌那麼大——此公大汗淋漓,他回答說:“是很熱。”
當我們擁擠在平台上時,我們四周是密密層層的市民,一張張像褐色鵝卵石的面孔翹望著我們,千萬雙眼睛像雲母一般閃爍著光彩。
此刻國王登上了原木搭成的跳板,跳板從平台通到拱橋頂端,遙相呼應的兩個橋墩高高矗立在王冠、碼頭和河流之上。國王往上走,這時民眾之中群情激昂,齊聲呼喊著:“阿加文!”
他沒有反應。民眾也不需要他做出反應。雜音號吹奏手胡亂吹了一陣,聲音如雷,立刻停了下來。鴉雀無聲。太陽照射著城市、河流、民眾和國王。下面的泥石匠已經開動一台電動絞車,當國王越登越高時,拱橋的拱頂石用吊鏈吊起,經過國王身邊,繼續吊高,安放下來,儘管是成噸重的大石塊,卻幾乎無聲無息地套進兩個橋墩之間的缺口裡,使得兩個橋墩連成一體,成為一座拱橋。一個泥石匠手拿泥刀和圓桶,站在腳手架上等待著國王;所有其他工匠順著繩梯爬下去,活像一大群跳蚤。國王和泥石匠跪下,高高地介於河流和太陽之間,跪在那塊跳板上。國王接過泥刀,開始用灰泥塗抹拱頂石四周長長的接縫。他不用泥刀把灰泥抹平,將泥刀還給了泥石匠,但是開始有條不紊地幹了起來。他用的水泥是桃紅色的,不同於其它灰泥塗料的顏色。
觀看這位蜂王忙碌五至十分鐘以後,我問左邊的人:“你們的拱頂石都是用紅色水泥加固的吧?”
因為舊橋的每塊拱頂石四周都一清二楚是這一種顏色,舊橋造型又高又美,橫跨在拱橋上游的河段上。
那男人揩揩黑色額頭上的汗水——既然說了他和他的,我得說那是個男人——那男人回答說:“很久以前,拱頂石總是用磨碎的骨粉和血混合成的灰泥加固的。人的骨,人的血。你知道,沒有血作粘結劑的話,拱橋會倒塌的。當今我們用的是動物的血。”
他經常這樣講話,坦率又謹慎,令人啼笑皆非,好像總意識到我用外星人的標準進行觀察和判斷:在這麼一個與世隔絕的種族中又身居如此高的地位,他的這種意識堪稱奇特。他是這個國家裡最有權力的人之一;我吃不准他的職位相當於歷史上哪一號人物,可能是大臣,或者首相,或者參議員;他的職位用卡海德的話來說,意思是國王的耳朵。他是一個領地的領主和王國的貴族,重大事件的提議人。他名叫西倫·哈思·倫厄·埃斯特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