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2頁
在安靜的辦公室里,傑漢思索了很長時間。她想起了悽慘的童年。她想到了她是怎麼到達歐洲的,她後來開始熟悉的人們,她抵這裡後的生活。她想到了德國是如何發生變化的,與此同時,她卻置身於科學的抽象的堡壘之中,與外部世界無涉。最後她又想到了這一新的德國會就鈾炸彈幹些什麼。她確知她必須如何行事。
她只花了很少時間就把這些科學家們的提要藏進了手提箱。她撿起高度技術性的議程表,將它們——塞進已寫好姓名地址的信封,準備送給德意志第三帝國的高級官吏。她已採取措施,決不讓任何人接觸這些介紹性的討論摘要。傑漢可以很容易地料想到那些政治和軍界領袖們會對這些難以理解的科學論文有何反應——簡短而又禮貌地回答說那天他們將不在柏林,或者說他們緊湊的事務安排使他們無法分身前來赴會。
這一切都那麼容易。第三帝國的統治者們沒有聽取報告,他們不知道德國已多麼接近製造一顆核彈。從此他們再也沒有希望及時製造出~顆這樣的炸彈挽救第三帝國——原因是因為這些被調換了的邀請塞進了幾隻信封。
傑漢從夢中醒來,發覺夜已很深,離陽光普照已為時不遠。不久她的焦慮不安就會有結果了。她就會知道這個男孩是否會來到這條小巷或是耽在別的地方。她將會知道他是否會強姦她或者她會鼓起勇氣進行自衛。她就會知道她是否會被判有罪或者殺人無辜。她將會被允許瞧一眼與她有關的所有事情的結果。
但是,她那麼累,那麼餓,那麼不自在,她很可能放棄警惕。回家的慾念很強烈。然而她總相信她的幻象是安拉的恩賜,無視這些明白無誤的警告可能會觸犯他。為了安拉,也為了她自己,她寧願等候至剩餘夜晚的終結。打從昨天傍晚以來,她見到的幻象太多了——比她在~生中的哪一天見到的都多——有的是新的,有的是往昔歲月中曾出現過的。從渺小的人類角度來說,這幾乎可以比作賜給先知的“威力之夜”,順頌安拉的英名及寧靜以大安。傑漢隨後就發覺那樣把自己比作天使是有罪的和褻瀆神明的。
她跪下雙膝,面向麥加,向安拉念了一段禱文,背頌新近從光輝的古蘭經派生而來的一段蘇拉,其名日“晨間時光”,對她目前的境況似乎關係特別密切,“‘以寬洪、仁慈的安拉之名。在晨間時光以及最靜謐的夜晚,主未曾將汝拋棄,他不恨汝,母庸置疑,後述之時間較前述之時間更符汝之境況,母庸置疑,主將施恩於汝,令汝心滿意足。,難道他不識汝系孤兒,因之將汝呵護?難道停未曾見汝正在流蕩,為汝指認方向?難道他未曾見汝赤貧如洗,’因而賜汝以財富?是故,因汝之訴說,主賜恩於汝。”,
她做完祈禱,立起身,偎依在牆上。她在奇怪,那段蘇拉是否預示她將成為孤兒。她希望安拉理解,她向來都不願見到父母遭遇任何不幸。只要安拉願意,傑漢情願承擔任何後果,但是若要父母分擔這些後果,那未免不公。她在潮濕、寒冷的空氣中哆嗦,雙眸凝注天空,察看天空是否已透出一絲光亮。她以為星星已開始隱退。
廣場人山人海,擠得水泄不通。希爾伯特很快就知道為什麼了——廣場中央已搭建了一個平台,平台上站著一個男人,手裡握著只能是屬於劊子手行刑用的利斧。希爾伯特一陣噁心。他的阿拉伯嚮導已將擋道的人——推開,一直將希爾伯特帶到平台腳下,就讓他在那兒站定。他瞧見一個穿制服的警察和一個蓄鬍須的老人引出一位姑娘。人群紛紛閃開讓他們通過。姑娘看上去十分標緻。希爾伯特的目光遇到她那又大又黑的眼睛——“仿佛是羚羊的眼睛,”他記得他讀到過波斯詩人奧瑪開陽的這一描述——又向那未被簡樸的衣服掩飾住的苗條身段投以一瞥。她登上台階時,又徑直地朝他瞟了一眼。希爾伯特覺得他的心一陣悸動,渾身猛地一顫。她立即偏轉目光。
希爾伯特聽到阿拉伯響導的厲聲吆喝。這對數學家毫無用處。他在驚恐中看著傑漢跪下,劊子手舉起他的辦公武器。希爾伯特嚷了起來。他的阿拉伯嚮導抓緊了這個外來人的手臂,希爾伯特憤怒地斥責這個阿拉伯人,並將他摔向一堆帶面紗的婦女。
混亂中,希爾伯特奔上斷頭台的台階。阿訇和警官們朝他怒目而視。人群開始大叫大嚷,譴責這個歐洲的卡菲爾異教徒的騷擾和對神明的褻瀆。
希爾伯特奔向警察,“必須停止這一切!”他用德語喊道。
他們不懂他的意思,試圖將他推離平台。
“住手!”他用英語呼叫。
其中一位警官回答他,“無法停止,”他生硬地說,“這女孩殺了人。她被證明有罪。她無法向死難者的家屬賠償血的代價。因而她非死不可。”
“血的代價!”希爾伯特高聲說,“那太野蠻!正因為這個年青姑娘窮,所以你們才要置她於死地?血的代價!我來付你們見他媽的血的代價!多少?”
警察與別人交頭接耳了一陣,爾後走至阿訇前請示定奪去了。終於,會說英語的警官折了回來。
“四百基亞姆,”他粗魯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