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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豈不是一個缺乏公正和不知恩義的國家嗎?所謂上流紳士、金鋪老闆等這般傢伙,不事勞動,徒然寄生,追求無益的享樂,卻從國家取得極大的報償。相反,國家對於農民、礦工、一般勞動者、車夫以及木匠,卻絲毫不慷慨,而沒有他們就會是國將不國。這些人為國家浪擲了青春勞力之後,挨受老病的折磨,生活窮苦不堪,可是國家忘記他們沒有睡眠的長夜,忘記從他們的雙手勞動所取得的全部巨大利益,十分無情義地讓他們潦倒不堪而死,作為對他們的酬報。
更糟的是富人不僅私下行騙,而且利用公共法令以侵吞窮人每日收入的一部分。即使富人不曾這樣侵吞,那些對國家最有貢獻的人卻獲得最低的酬報,這已經看來不公平了。可是現在富人進一步破壞並貶低正義,以至於制定法令,使其冒充正義。因此,我將現今各地一切繁榮的國家反覆考慮之後,我斷言我見到的無非是富人狼狽為奸,盜用國家名義為自己謀利。他們千方百計,首先把自己用不法手段聚斂的全部財富安全地保存起來,其次用極低廉的工價剝削所有窮人的勞動。等到富人假借公眾名義,即是說也包括假借窮人的名義,把他們的花招規定為必須遵守的東西,這樣的花招便成為法律了!
然而,這些壞蛋雖把可以滿足全體人民的一切財富都相瓜分了,他們還是遠遠享受不到烏托邦國家的幸福啊!在烏托邦,金錢既不使用,人們也就不貪金錢。這就砍掉多少煩惱啊,這就剷除了多少罪惡啊!誰不知道,金錢既然取消,欺騙、盜竊、搶劫、吵架、騷亂、喧鬧、叛亂、暗殺,變節、放毒等雖然每天受到懲罰卻只能施以打擊而不能制止的罪行;就不發生了?誰又不知道,恐懼、焦慮、煩惱、辛苦的操作、不眠的通宵,也會隨金錢的消失而消失?而且,貧窮似乎是僅僅缺乏金錢所造成,一旦金錢到處廢除,貧窮也就馬上減少以至消失了。
為了使得這個斷言顯得更清楚,設想我們遭到一個收成不好的荒年,好幾千人餓死。我要強調的是,到了荒年盡頭,如果我們清查富人的糧倉,我們就會發現大量的糧食,要是餓死病死的人當初都分到這些糧食,誰也不會感到氣候和土壤曾造成了歉收。生活必需品本來不難取得,可是該死的金錢這個大發明,據說是用以便利我們取得生活必需品的,實際上卻阻礙了我們取得必需的東西。
毫無疑問,甚至富有者也覺得:與其吃著不盡,何如夠用夠使;與其為如山的財寶所包圍,何如使大量的煩惱消除。同樣毫無疑問,人們對自己利益的關心和人們對我們的救世主基督的關心(基督由於有大智慧,不會不了解什麼是最好的東西;由於慈善為懷,不會不把他所了解是最好的東西當作忠告),早就應該使得全世界都採用烏托邦國家的法制,若不是那唯一的怪魔加以反對。這怪魔便是驕狂,它是一切禍害之王,一切禍害之母。
驕狂所據以衡量繁榮的不是其自身的利,而是其他各方的不利。驕狂哪怕能成為女神,也不願做這個女神,如果她再也看不到她可以欺凌嘲笑的可憐蟲,如果她不能在這些可憐蟲的不幸前顯示自己的幸運,如果她誇耀的財富不能使這些可憐蟲因貧窮而受到折磨並且更加貧窮。這條從地獄鑽出的蛇盤繞在人們的心上,如同鯽魚①一般,阻礙人們走上更好的生活道路。
【① 鯽魚——英語有suckfish,suckerfish,remora等名,漢語亦作“印頭魚”,有橢圓形吸盤,常吸附於大魚身上或船底而移徙遠方。】
驕狂在人身已經植根很深,不容易拔掉。所以,我很高興看到至少烏托邦人享有我巴不得所有的人都能享有的那形式的國家。烏托邦人採用了那樣的生活制度以奠定他們的國家基礎,這個基礎不但是最幸福的,而且據人們所能預見,將永遠持續下去。烏托邦人在本國剷除了野心和派系以及其他一切罪惡的根源。因此他們沒有因內爭而引起糾紛的危險,而內爭曾是毀滅了許多城市的穩固繁榮的唯一原因。只要一國內部融洽一致,並有健全的制度,那末,鄰國的統治者就無從使這樣的國家發生動搖,儘管這些統治者心懷覬覦,常來擾亂,然而總是被擊退。
當拉斐爾說完他的故事,我覺得他所講述的人民的風俗和法律中有許多東西似乎規定得十分荒謬,不僅是他們的作戰方法、禮拜儀式和宗教信仰,以及其他制度,尤其是作為他們社會全部結構根本的那種特徵。我指的是他們的公共生活和給養——完全無須金錢流通。單這一點就使得一般人認為一個國家引以為自豪自榮的全部高貴宏偉和壯麗尊嚴都蕩然無存了。
可是我知道拉斐爾已經談得很累,又不能十分確定他能否容忍他的意見的任何對立面,我尤其記起他曾指摘過那些唯恐自己被看成不夠聰明,因而對別人有所發現就去吹毛求疵的人。因此我讚揚了烏托邦人的生活方式,讚揚了拉斐爾的談話,挽著他的手帶他入內用晚餐。可是我先說了這樣的話:將來還會有機會更深入地考慮這些問題,並和他更全面地進行討論。但願有朝一日這成為可能啊!
同時,雖然他在其他各方面是有最真正的學問並對人情事理有最淵博知識的人,我不有同意他所說的一切。可是我情願承認,烏托邦國家有非常多的特徵,我雖願意我們的這些國家也具有,但畢竟難以希望看到這種特徵能夠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