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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一次望了望指示器的白色指針,然後站立起來。他必須幹的事對他倆都是不愉快的;幹得越早越好。他穿過控制室,站在白色門旁。
“出來!”他的命令既嚴厲又急促,壓倒了傳動裝置的嗚嗚聲。
他似乎聽得見補給室里一種詭秘動作的聲音,接著悄無聲息。他想像著偷乘者畏縮著躲進一個角落裡,突然擔心他的行為可能帶來的惡果,自信心也消失殆盡了。
“我說出來!”
他聽見偷乘者移動腳步服從他的命令,他等待著,目光警覺地盯在門上,一隻手握著身邊的手槍。
門開了,偷乘者走了出來,笑眯眯的。“行啦——我投降。現在怎麼處治我?”
這是一位姑娘。
他啞口無言干瞪著眼睛,拿著手槍的手垂落下來。他看到眼前是個姑娘,仿佛肉體上挨了一記突如其來的沉重的打擊。這名偷乘者不是男人——她是個十幾歲的姑娘,穿著小小的白色吉普賽涼鞋站在他面前,留著棕色捲髮的頭頂不比他的肩膀高多少,身上散發出香水的幽香氣味,笑吟吟的臉部向上昂起,天真無懼的眼睛望著他的眼睛,等待著他的回答。
現在怎麼處治我?假如這是一個男人用深沉而對抗性的聲音提出的問題,他早就用乾脆利落的行為作出回答了。他將抓取偷乘者的身分證明盤,命令他進入鎖氣室。倘若偷乘者不服從,他就使用手槍。這不需要多少時間;一分鐘之內,屍體就被拋入太空——假如偷乘者是個男人的話。
他回到駕駛員座位上,打個手勢叫她坐在自己身邊固定在牆上的驅動控制器的罩箱上。她服從了,見到他一聲不吭,她的笑容消失了,流露出一種溫順內疚的神情,仿佛一條小狗在惡作劇的時候被人當場抓獲,知道自己必須受到懲罰。
“你還沒有告訴我呢,”她說,“我有罪,現在怎麼處治我?交一筆罰款,還是怎麼的?”
“你到這兒幹什麼?”他問,“你為什麼偷乘這艘應急快遞飛船?”
“我要見我哥哥。他在沃登行星上跟政府調查人員在一起,自從他離開地球參加政府調查工作以來,我已經有十年沒見到他了。”
“你乘坐‘星塵號,到哪裡去?”
“上米默行星去。那邊有個工作等著我。我哥哥一直寄錢回家給我們——我父親、我母親和我——他為我交納學費讓我學習語言學的專門課程。我比預料的早畢業,於是得到了米默行星上的工作。我知道格里在沃登上的工作還要將近一年才結束,這樣他就能到米默上來,因此我藏在補給室里,那兒。這裡面有很大的空位讓我用,我願意交納罰款。家裡只有我們兩個孩子——格里和我——我那麼多年沒見到他了,現在有機會,不想再乾等一年功夫,即便我知道這樣做會觸犯某一種法規。”
我知道這樣做會觸犯某一種法規——從某方面來講,不能責備她對法律的無知;她來自地球,不明白太空邊遠地區的法律必然像產生法律的環境一樣冷酷無情。然而,為了避免像她這樣的人因對邊遠地區一無所知而自食惡果,在進入“星塵號”存放應急快遞飛船那一部分的門上釘著一塊牌子,牌子上寫得明明白白,誰都能看見並且引起注意:
未經批准的人員
不得入內!
“你哥哥知道你乘坐‘星塵號’到米默去嗎?”
“哦,知道。我離開地球之前一個月給他拍發了一份太空電報,告訴他我畢業了,就要搭乘‘星塵號’到米默去。當時我已經知道他再過一年多一點就要駐紮在米默。後來他得到晉升,將在米默上面設立基地,不必像現在這樣一次外出一年作野外旅行。”
沃登上面有兩個不同的考察組,因此他問:“他叫什麼名字?”
“克羅斯——格里·克羅斯。他在第二組——他的地址是這樣寫的。你認識他嗎?”
第一組請求快遞血清;第二組在西海的另一邊,相距八千英里。
“不,我從來沒有見過他,”他說著,轉身面對控制盤,把減速關閉到重力的百分之幾,知道這樣做也無法避免最終的結局,只是儘自己的能力推遲最終的慘局麗已。關閉減速飛行的感覺就像飛船突然跌落,姑娘無意中嚇了一跳,身子從座位上彈了起來。
“現在咱們飛得比較快了,對不對?”她問,“幹麼要這樣做呢?”
他告訴她實情:“為了暫時節省一點燃料。”
“你是說,咱沒有很多的燃料嗎?”
他不想立刻回答這個必答的問題,反問道:“你是怎麼偷乘這艘飛船的?”
“我趁著沒人注意就走進來了,”她說,“我正在跟一個在飛船補給處當清潔工的同鄉姑娘練習銀河語,這時有人進來提取發給沃登考察人員的補給品。飛船準備就緒以後,你進來之前,我溜進了那個小室里。偷乘飛船是出於一時的感情衝動,為了去見格里——瞧你一直氣勢洶洶盯著我,我肯定這種感情衝動不明智呢。
“可是我要當個模範罪犯——或者說模範囚徒才對?”她又對他笑了笑,“我打算除了交納罰款之外再付我的食宿費用。我會烹飪,我可以為每一個人補衣裳,我懂得怎樣做各種各樣有用的事,甚至還懂一點護理知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