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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上的圖象卻不是NGC1097星系。我查對了一下號碼。再翻了一下登錄記錄。不,這些是特意放在一邊留待以後存檔的。它們現在還不能存檔,它們占用了我專門騰出來的硬碟空間。它們應該是空的。
但我認出了這一張圖象。它上面是人馬座A的景象。人馬座A是在銀河厚厚的塵粒帶後面隱藏著的一個高密度的無線射源。它的中心在我們銀河系後面那條黑暗而模糊、又長又寬的地帶上。我眯起眼睛仔細地看。是的,這張照片是通過對非電離氫氣發射的波長二十一厘米相當敏感的觀測點拍到的。我以前就見過它,在那些拍有朝向銀河系中心呈輻射狀圖象的天文底片上。這張上是一條沿著我們的視線發散的紅色氫氣帶。稍下面一點是著名的熱波紋,擴散著的氣體,大約有九千光年那麼寬。在它的上面呈現綠色的,是稍窄一點的波紋,氣脊向外的移動速度為每秒一百三十五公里。我很多年以前在一個學術討論會上看到過它。在它的中心有一個寬度不超過一兩個光年的氣結,每秒能產生10的40次方爾格的劇烈能量。當然,我們銀河系流出的能量比類星體要少一千萬倍。不管那個緻密的能量源是什麼,它的活動還不算太劇烈。NGC1097星系位於它的南面,完全脫離銀河系。難道攝影衛星的鏡頭偏得那麼厲害?
我好奇地又往前翻頁。下一張底片是另一個對人馬座區域的掃描,這一次是從向外移動的氨氣雲所發出的光譜射線上拍到的。全是毫無規則的氣泡。我又翻了一頁。這一張是甲醛射線圖。但現在那個不斷擴散的氫氣團上巨大的波紋皺起了一個個的結,說明雲層的移動速度變快了,經都卜勒頻移變成了藍色。
我皺緊了眉頭。拍攝人馬座A時攝影機的鏡頭是瞄準的。這些空間是我留待日後輸入數據用的。不知是誰占用了我的計算機空間。是誰呢?我輸入識別碼R但沒有答案。從主登錄記錄上看,這些空間還是空的。
我鍵入刪除它們的命令。但我的手指有點發軟,我不禁停下來,有些猶豫。這些無疑是高質量的經過處理的信息。也許有人會需要它。他們無意中不小心將這些信息拋進了我的領地,但是……
我停下來的另一原因是我頗欣賞這些信息。看看這些採用色彩編碼的光殼,我感慨很多事情都是這樣有著令人不可思議的複雜,被華麗的詞藻以及早已仙逝的教授們提出的希奇古怪的專業術語包圍著。原子物理學、熱力學的理論被頻繁使用,最終攪得人一頭霧水,腦子裡充斥了過去繁雜、喧鬧的場面,或是已燃成了灰燼的星星圖案,或是漂浮在星繼間虛無飄渺的氫氣團。從這些數字里產生了我們現在知道的星雲圖。從膠片上的一道尖銳的擦痕,我們能捕捉到某個元素留下的訊息,從而用都卜勒頻移法推算出摩擦的速度;然後通過測量擦痕的寬度,找出形成這種速度隨機成分,以及因熱運動產生的隨機晃動,從而推算出它的溫度。這一切均來自一道擦痕而已。所以,我可不能隨隨便便刪除了這些文件。
記得我九歲那年,我被逼著去當聖壇兒童。那漫長的基督教主教派的禮拜儀式真讓人無法忍受,可母親覺得我們都得參加。我穿上簡單樸素的長袍,第一個出現在禮拜儀式上,用一種燈芯會滑來滑去的很難拿的長長的東西去點蠟燭。風琴奏著輕柔的樂曲,若有若無的。全體教徒們都聚精會神地看著我,而我,笨手笨腳地擺弄著燈芯,小心謹慎地往裡加油:我不敢注得太滿,怕火頭跳成~團橘色的火球;也不敢添得太少,免得火頭嗤一聲化作一縷黑煙,那將更讓人難堪。整個禮拜儀式中,我不是得站著就得·蹲著,、嘴裡念念有詞,心裡卻在想下午我就能去打壘球了;同時還能感到長袍裡面的熱量在不斷積蓄,像針扎一樣。天氣不幫忙的時候,我身上的汗就會零積起來,而且總有一滴很頑強地掛在我的鼻子上。我也總是讓它掛在那兒作為~種無聲的證明。可牧師好像從來沒注意過它。我常常思想開小差,做些絕對非神學的白日夢,陶醉在逼人的潮熱中,而疏忽了標誌著聖餐開始的應答禱文的開場白。一聲低語滑過嚴實的空氣,提醒我回過神來,抬頭便看見牧師那張充血的臉正對著我,手中握著他從事恩賜事業的工具,正等我將需要淨化的酒和餅乾遞過去給他。我立起身來,低聲詛咒發誓,‘那些話只有剛好學過的人才能聽得懂。我才不怕呢,一邊咒罵,一邊去拿裝著聞起來甜得膩人的黑酒的聖餐杯,和裝著威化餅乾的盤子。我發誓,一旦那些高高仰起、沒有表情的怪臉孔從擦得發亮的胡桃木祭壇欄杆前消失,一旦那痴痴傻笑的風琴聲歸於沉寂,一旦我剝去身上這件發出一股樟腦丸的惡臭的袍子,我就決不要再重複這一切,我要將這一切當作電腦里的文件全部“刪除”。
我問瑞德曼是哪個混球把他們的東西塞進了我的庫存空問。他檢查了一遍。回答是:沒有人。沒有任何登記在案的資料說明是什麼闖入了記憶系統。那麼再繼續查吧,我說著走回機房。
這些文件還在。更過分的是,以前空白的一些索引現在都被占用了。
NGC1097星系仍然讓我大傷腦筋,但我先將它丟在一邊。我開始對付這些新的圖片。它們已經被處理過,用都卜勒編碼,並過濾了雜波。為保險起見,我又翻回到原來的那些底片進行比較,沒錯,它們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