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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擠出一點笑容,微微點了點頭。然後,他就走開了。她暫時安全了。即使這樣,她也一直等他走到海灣散步廣場的一半時,才鬆了口氣。深深吸了口氣之後,她手上的肌肉又開始顫抖。
謀殺那天風景秀美,稱得上是夏天的一幅油畫。一切事物都是畫家最喜歡畫的——雲彩,旗幟,樹葉,性感的人們,以及後面的平坦開闊的淺藍色的天空。小吻唇先生是第一個到的,坦克雷德是最後一個到的,穿著一件像和服之類的衣服(裡頭藏著一支偷來的盧格爾手槍)。西萊斯特沒有來,她剛剛得知她得到了去索菲亞的交流獎學金。他們決定沒有她也照樣干,但是,一個更關鍵的問題是,另外一個人沒有出現。他們謀殺的對象卻碰巧那天沒來。因為斯耐福斯的聲音在電話里最像大人的聲音,所以推薦他到城市銀行的大廳里去給西十六街宿舍打電話。
接電話的護聽是臨時的。但善於隨時撒謊的斯耐福斯堅持說一定要叫她母親接電話。他母親——“安德森夫人當然是住在這裡的,阿爾瑪·安德森夫人。”這是西十六街248號,對不對?如果她不在,她到哪兒去了呢?那個慌亂的護聽解釋說,那裡的居民,只要身體還好的,都到霍帕康湖去參加7月4日的野炊了。是大澤西退休共同管轄處請他們去的。如果他第二天早上一大早打來,他們就回來了,他就可以跟他母親通話。
所以剛開始著手的行動被迫推遲,這是沒有法子的事情。安帕羅把從她媽罈子里拿來的麻醉藥丸分給大家,以示安慰。傑克藉口說自己是個邊緣神經病人而離開了。這是他們暑假期間最後一次見到傑克,直到9月份開學才再次見到他。但是,他們這個組織正四分五裂,像唾液泡著的方塊糖,最後全部溶化在舌頭上。但是,大海映襯著的是同一片藍天,邊門後的鴿子依然光蔡愛,樹木依然鬱鬱蔥蔥。
他們決定胡亂開玩笑,說說M-day(謀殺那天)這個詞裡“M”到底代表什麼。斯耐福斯先說:“代表諾默小姐,車輛小姐和牛排小姐。”坦克雷德缺乏幽默,只能說:“摩涅莫涅,繆斯女神之母。”小吻唇先生說:“可憐的上帝!”瑪麗簡較理智地說M代表瑪麗簡。但安帕羅堅持說M代表“阿普羅姆”。就這樣爭論著打發時光。
然後,印證了那句諺語:當你得意時,一切事情都順利。他們在99·5調頻上聽到特麗·賴利的長篇小說《奧爾費奧》。他們在模仿課上曾學過,如今對它已爛熟於耳。地獄從黃豆般小變成星球般大。當奧菲厄斯①被貶到地獄時,亞歷山大的這群學生非常難過,是自雅各布·佩里時期以來最難過的。整個下午,人行道上擠滿了聚聚散散的觀眾。他們的表現超過了以往的自我,不管是個人還是大家。雖然如果沒有心理上的因素,他們是堅持不到最高潮的(在9:30),但他們跳的是真實的,自己的舞蹈。當他們那晚離開炮台公園時,是整個夏天感覺最好的一天。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得到了一次淨化。
【① 古希臘傳說中的英雄和詩人。】
回到普拉扎後,小吻唇先生無法入睡。他一進門,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打開窗戶,爬到窗台上後,他才感覺好點。城市是真實的,但他的房間不是。石頭窗台是真實的,他的光屁股從那感覺到一點現實的氣息。他觀察遠方緩慢運動的物體,集中自己的注意力。
不用與其他人商量,他也知道謀殺永遠不會發生了。他們從未像他那樣在乎過這個想法。吃了一粒麻醉藥丸他們又成了演員,很滿足做鏡子中的肖像。
他看到,整個城市慢慢地變暗,慢慢地,天又亮了,把天空分成明顯的東方和西方。如果有一個行人正路過五十八大街並往上看,他會看到一個男孩腳上的鞋底天使般地晃來晃去。
他必須單獨地殺阿廖娜·伊方諾夫娜。此外別無選擇。
在他房間裡,電話早就響了。那可能是坦克雷德(或安帕羅)打來要他別幹了。他早就能料到他們的理由。現在不能信任西萊斯特和傑克了。或者,更確切地說,他們在《奧爾費奧》的表演中太引人注目了。只要稍稍調查,板凳上的人就會記起他們,想起他們舞跳得那麼好。警察將會知道到哪兒去找他們。
其實,真正的原因是他們開始同情他們的謀殺對象。對於這點,安帕羅不好意思講出來,因為麻醉藥丸的作用已消失了。在過去的一個月中,他們已太了解他們的謀殺對象。他們的決心已被同情融化掉了。
爸爸房間的燈亮了。動手的時候到了。金色的陽光,又是一個美好的天氣。他站了起來,走過一英尺寬的窗台,回到自己的窗戶邊。他的腿已因坐得太久而刺痛。
他一直等到爸爸去沖澡才躡手躡腳地溜進爸爸房間的舊密室(W·J·斯隆,1952)。爸爸的鑰匙串掛在胡桃木椅子上。在舊密室的抽屜里有一個古老的墨西哥雪茄盒。盒子裡有個天鵝絨袋子。裡面放著爸爸複製的一支大約1790年的法國決鬥手槍。這些預防並不是針對小吻唇先生而是對吉米·內斯的。因為她老是要他認真對待他自殺的威脅。
在爸爸剛買回槍時,他就仔細研究過使用說明書。他能迅速無誤地裝子彈。首先,把事先量好大小的導火線塞到槍管里,然後在上面放個鉛子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