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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一直坐在那兒注視著他。
“你似乎相當有把握呢,”她說。“是什麼因素使你如此胸有成竹呢?”
他鬆開拳頭,強迫自己坐回到椅子裡。
“你觀察過海豚的上下顎嗎?”他說。“它們有這麼長。”他張開雙手向空中比劃著名。“每一副顎里有八十八顆尖利的牙齒。另外,像卡斯特這樣的海豚重達數百磅卻能在水中以人類不可思議的速度滑行。它可以輕而易舉地把你壓碎,只需將你猛推向池子的邊、緣,假如它不想用牙齒將你撕碎,或用它的尾部將你的骨頭敲碎的話。”他用可怕的神情看著她,“儘管如此,儘管人類一直在捕殺海豚——甚至我們在早期研究的摸索階段也捕殺過它們,儘管海豚有能力使用牙齒和體力對付海上敵人——至今卻未曾聽說哪一隻海豚襲擊過人。亞里斯多德在公元前四世紀就著書談到海豚‘馴服和友善’的天性。”
他停了下來,用敏銳的目光凝望著簡。
“你不相信我說的這一切?”他說。
“哪裡,”她說。“我相信的。”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很抱歉,”他說。“我以前向別人提起這一切,這是個錯誤,我也為此一直感到心裡難受。我告訴過一個人,他認為這表明海豚憑著本能認識到人類的優越性和人類生命的價值。”馬爾咧開嘴對她苦笑一下。“但這僅僅是一種本能。‘像狗一樣”他說。‘狗憑本能羨慕和熱愛著人——,他給我講述了他的一隻名叫波奇的德國種小獵犬。波奇能閱讀晨報,倘若報上的第一版刊登有慘案的內容,它就不願把報紙給他遞進來。他好幾次不得不自己到門前台階上拿報紙,以此證明這個事實和波奇的智力。”
簡笑了。這是一種低聲的開心的笑;這一笑頃刻間帶走了馬爾內心的痛苦。
“無論如何,”馬爾說,“海豚同人類之間的限制僅僅是種種跡象之一,就好比野海豚來到我們這兒的研究站一樣,這種跡象已使我們相信海豚也在努力理解我們人類,也許幾個世紀以來一直在努力著呢。”
“我不明白你幹嗎要擔心研究會中斷,”她說。“憑著你所知道的這一切,難道你不能說服人們——”
“只有一個人我必須說服,”馬爾說。“這人就是科爾溫·布雷特。我不想說服他。這僅僅是一種感覺——可是我覺得他好像坐在那兒對我和我的工作進行著評判。我覺得……”馬爾猶豫一陣子,“我覺得他簡直像個受人僱傭的殺手。”
“他不是的,”簡說。“他不可能是這樣的人。假如你樂意的話,我會為你查個水落石出的。辦法有的是。假如我早把他看成是一個行政官員的話,我現在就可以為你找到答案。可我以為他是個科學家,並且在錯誤的地方拜訪了他。”
馬爾對她皺起了眉頭,表示難以置信。
“你不是真的說你能為我查清這事嗎?”他問。
她笑了。
“等著瞧吧,”她回答說。“我自己也想知道他的來歷呢。”
“這可能很重要,”他急切地說。“我知道這似乎想入非非——但要是我想得對,那麼海豚的研究工作可能很重要,比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更加重要。”
她突然從桌旁站立起來。。“我這就動手查核這事,”她說。“你幹嗎不先回到島上去呢?調查這事得花費幾個鐘頭的時間,完事後我坐遊艇過去好啦。”
“可你還沒吃午飯呢,”他說。“實際上你一口也還沒吃呢。咱們先吃飯吧,吃完飯你就可以走了。”
“我想去給一些人打電話,趁他們還在工作的時候截住他們,”她說。“這是因為打長途電話有時差問題。很抱歉。咱們一起共進晚餐,如何?”
“也罷了,”他說。她嫣然一笑,消除了他心中的失望”繼而轉身走了。
她這一走,馬爾覺得自己也不餓了。他招來服務員,取消了原先點的主菜。他坐著又喝了兩杯酒——對他來說難得如此開懷痛飲。隨後他走了,開著直升機回海島。
他從直升機停機坪返回海豚池,皮特·阿當特在路上遇見了他。
“你在這兒呀,”皮特說。“科爾溫一小時後要見你呢——就是說等他回來的時候,他到大陸上去了。”
要是在平日裡,這麼一則消息會使馬爾預感到研究工作將被取消,這種預感就像一塊細小而又冰冷的金屬一直壓在他的心坎上。可是三杯酒下肚了又空腹沒吃飯,這會兒他有幾分麻木。他點點頭繼續朝池子方向走去。
海豚還在那裡,仍然按照它們的樣式游著。要麼這種樣式是他自己心中想像的?馬爾坐到池邊的椅子上,面前的錄音機錄下了海豚發出的直觀模式的聲音。他把耳機插到水聽器上,打開面前的麥克風。
突然,他意識到這一切多麼徒勞無益。他每天完成這些相同的動作至今已有四年了。如此煞費苦心最後又得到什麼樣的結果呢?一盤又一盤的錄音帶記錄的是想同海豚進行真正富有成效的交談的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