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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到一個破舊的旅行包。恩德希爾和他一起下了樓梯,走向屋子。到了後門,他取出一塊小小的馬蹄形的白色鈀鐵,碰了一下那塊橢圓形的金屬。門即刻開啟,他們穿過廚房,走向通往地下室的樓梯。
一個矮小的黑色機器人站在水槽邊洗著碗碟,看不見水花濺出,也聽不見碗碟碰撞。恩德希爾不安地瞥了它一眼——他想這個肯定是在貯藏室碰上的那個,因為另外一個應該還在忙著梳理奧蘿拉的頭髮。
斯萊奇不大可靠的抗免力要對抗優人機器人無所不及的才智,簡直是螳臂擋車。恩德希爾感到一陣顫慄。他匆匆向前走著,氣喘吁吁卻放下了心,因為優人機器人沒有注意到他們。
地下室的走廊黑黑的。斯萊奇用小馬蹄鈀塊碰觸了另一個中繼器,點亮了牆壁,他打開工作間的門,也點亮了工作間內的牆。
工作間已被拆除。長凳和柜子也被搗毀了。原來的水泥牆蓋上了一層光滑發亮的東西。恩德希爾一陣煩亂,以為工具已經不在了,可接著他就找到了它們和奧蘿拉前一年夏天買的一套弓箭堆在一個角落裡,準備處理掉。弓箭對於脆弱、愛自殺的人類來說又是一樣危險的物品。
他們把小工具機、電鑽、台虎鉗和一些小工具裝進袋子。恩德希爾扛起袋子,斯萊奇關滅了牆,等著關門。那個優人機器人還在水槽邊忙碌,而且,它似乎沒注意到他們——這真令人費解。
突然,斯萊奇臉色發青,氣喘不已,他只好停下來在露天樓梯上咳嗽,但他們終於回到了小公寓,那裡,入侵者是不得涉足的。恩德希爾將工具機放在小小的前廳那張破舊的書桌上,開始工作。
日子一天天過去,引向器慢慢地成形了。
有時,恩德希爾仍會懷疑。有時,當他看著斯萊奇憔悴的臉上青紫的臉色和那雙扭曲、枯瘦的手的劇烈的顫抖,他會擔心老人的腦子可能和他的身子一樣病得不輕,他想制止黑色入侵者的計劃可能是完全愚蠢的幻想。
有時,當他仔細看著放在餐桌上的習巧個小機器,看著那個裝了樞軸的指針和厚重的鉛球的時候,整個計劃就像是一件十足的荒謬的蠢事。那個星球是如此遙遠,它的母星只有用望遠鏡才能看見,要引爆那個星球上的海洋,這怎麼可能?
但是,那些優人機器人卻總能讓他打消疑惑。
要離開小公寓的庇護,恩德希爾總覺得很難,因為在優人機器人正在建造的明亮的新世界裡,他感到很不自在。他不喜歡新浴室閃閃發亮的輝煌,因為他沒有能力打開水龍頭——一些想自殺的人類可能會自行溺斃。他不喜歡只有機器人才能打開的窗戶——人類有可能失足墜樓,或跳樓自殺。他甚至也不喜歡輝煌的音樂室,那些鋥亮精妙的樂器只有優人機器人才能夠演奏。
他漸漸地和老人一樣,有了絕望的緊迫感。
直到後來,斯萊奇嚴肅地警告他:“你不能和我呆得太久,你不能讓它們懷疑我們的工作是如此重要。最好假裝一下——你開始慢慢喜歡它們,你幫我只是為了消磨時間。”
恩德希爾試了試,可他不是演員。他盡職地按時回家吃飯。他痛苦地想出點談話內容——除了要炸毀星球這件事,什麼都談。當奧蘿拉帶他查看屋子裡絕妙的新改進時,他竭力裝出興致勃勃的樣子。他聽蓋依的獨奏,鼓掌稱好。他還帶弗蘭克去美妙絕倫的新公園遠足。
他看到了優人機器人對他的家庭所做的一切。那足以讓他對斯萊奇的合成器重新樹立起正日漸減弱的信心,也更加堅定了必須制止優人機器人的決心。
起先,奧蘿拉滔滔不絕地稱讚奇妙的新式機器人,它們承擔了所有單調乏味的家務勞動,送來食物,計劃餐飲,清洗孩子們的圍脖,它們讓她穿上漂亮的衣裙,還讓她有足夠的時間打牌。
現在,她空閒的時間太多了。
她很喜歡烹調——至少能做幾道很合家人口味的特色菜。但爐子太熱,刀子又太利,總之,廚房讓人類使用是太危險了。
做些精緻的針線活是她的愛好,但優人機器人拿走了她的針。原先她喜歡開車,但那也不被允許了。她求助於一書架的小說,但優人機器人將小說也全部拿走了,因為小說里描寫的都是在危險的環境中不快樂的人們。
一天下午,恩德希爾看到她滿臉是淚。
“我受不了了。”她傷心地抽咽著說,“我恨死了那一個個光溜溜的東西。一開始,它們看起來多麼好,但現在它們甚至不允許我吃一口糖。我們難道不能擺脫它們嗎,親愛的?難道不能永遠擺脫它們嗎?”
一個雙眼茫然的矮小的機器人就站在他身旁,他只好說他們無法擺脫。
“我們的職責就是為所有的人類服務,直至永遠。”它柔聲向他們保證,“我們有必要拿走您的糖果,恩德希爾夫人,因為一點點過度的體重都會縮短壽命。”
連孩子們也沒有逃脫那種無微不至的關愛。
弗蘭克所有致命活動器具都被奪走了——足球、拳擊手套、摺疊小刀、陀螺、彈弓、溜冰鞋。他不喜歡取代這些器具的塑料玩具。他企圖逃走,但一個優人機器人在路上認出了他,又將他送回了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