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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哈特斯普林中心的機器》是參加1975年星雲獎最後評選的作品。
《哈特斯普林中心的機器》[美] 羅傑·澤拉茲尼 著
讓我給你講一個名叫博克的生物體的事吧。它出生在一個即將滅亡的太陽的中心。它是一塊時間污染物,從過去/未來之河被向前丟棄到現今。它是由爛泥和鋁、塑料和海水的某種進化蒸餾液形成的。它一直吊在周圍環境的臍帶上晃蕩轉悠著,直到它的意志把臍帶割斷,後來才終生往下墜落,停息在一個事物都在死亡的世界的沙洲上。它是一個人的一塊殘片,位於一處遊樂勝地附近的海邊,該遊樂勝地現在不怎麼熱鬧了,因為它已經變成了一塊安樂死殖民地。
請任意選擇上述各項,你可能選得對。
現今他在水邊行走,用叉狀金屬棍撥弄著昨晚風暴襲擊後留下的東西:一塊工藝品商店命運三女神有用的閃亮的瓦礫,在那兒值一頓飯或者一塊對可以擦亮他較平滑半身的胭脂;紫色海藻,可以用來炮製一碗他已經愛上的咸雜燴;帶扣、鈕扣、貝殼;賭場的白籌碼。
浪花飛濺,海風強勁。諸天是一道藍灰色的牆,斷斷續續,牆上未曾塗畫飛鳥或人際交往圖。他哼唱著走過潔白的沙灘,身上攜帶的破爛咔嗒作響,留下一條曲里拐彎的痕跡和一行腳印。該地離尾巴開叉的冰鳥棲息地很近,這些鳥兒在遷徙途中在這裡停留幾天——至多不過一星期。現在它們飛走了,沙灘的幾個地方仍然點綴著紅褐色的鳥糞。在那兒他又見到那個姑娘,這是多日以來的第三次。以前她曾經想跟他說話,想纏住他。由於種種原因,他不理睬她。但是這一回她不是單獨一人。
她正從地上重新站立起來,沙灘上的痕跡表明她被追逐過,跌倒了。她還是穿著那件紅衣裙,現在撕破了,有污跡。她的黑頭髮——很短,留著濃密的劉海——稍微有點凌亂,因為頭髮短,亂不到哪裡去。大約三十英尺之外有個中心的年輕人正在向她趕來。在他身後飄動著一部極罕見的安樂送終機——大約有人的一半那麼高,漂浮在地面上也有人的一半那麼高,形狀像十柱戲的柱子,球莖狀的頭端是銀制的,有個刻面並有燈光照明,三件芭蕾舞裙像錫箔一般薄,熠熠生輝,有節奏地上下擺動著而不受風力的影響。
她聽到他的聲音,也可能是從眼角瞥見了他,於是逃開追她的人,說:“救救我,”然後她叫出一個名字。
他停了好一會功夫,不過停頓的時間對她來說是覺察不到的。接著他走到她身邊,又停下腳步。
那男人和盤旋著的機器也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他問,聲音悅耳、深沉、略帶樂音。
“他們要把我帶走,”她說。
“嗯?”
“我不願意去。”
“哦。你還沒準備好嗎?”
“是的。我還沒準備好。”
“這麼說,小事一樁。誤會了。”
他向那個人和機器轉過身去。
“誤會了,”他說。“她還沒準備好。”
“這不關你的事,博克,”那人回答。“中心已經決定了。”
“那麼中心必須再考慮一下這個決定。她說她還沒有做好準備嘛。”
“去忙你自己的事吧,博克。”
那人往前走來,機器尾隨在後。
博克舉起雙手,一隻是人的血肉之手,另一隻是其他東西做成的。
“不,”他說。
“滾開,”那人說。“你礙了我們的事。”
博克朝他們慢慢走去。機器里的燈光開始閃動。裙子脫落了。它發出一陣噝噝聲,跌落到沙灘上,一動不動地躺著。那人停下腳步,後退一步。
“我要把這件事報告給——”
“滾開,”博克說。
那人點點頭,彎下腰,捧起機器。他轉過身,帶著機器沿著沙灘走了,不再回頭。博克把手放下。
“好啦,”他對姑娘說。“你有多一點時間做準備了。”
他走開,細心尋找貝殼和浮木。
她跟上他。
“他們會再來的,”她說。
“當然。”
“那我怎麼辦?”
“到那時也許你已經做好準備了。”
她搖搖頭,把手擱到他由人的血肉構成的那一部分軀體上。
“不,”她說。“到那時我不會做好準備的。”
“你現在怎麼知道?”
“我做錯了,”她說。“我本不應該到這兒來的。”
他停下腳步,注視著她。
“真不幸,”他說,“我只能勸你到中心去跟治療學家們說清楚。他們會想辦法說服你,安樂比憂傷來得可取。”
“他們從來無法說服你嘛,”她說。
“我不一樣。情況不能相比呀。”
“我不願意死。”
“那麼他們就不能帶你走。適當的心情是個必要的先決條件。這一點在合同里寫著—_第七款。”
“他們會出差錯的。難道你認為他們從來不出差錯嗎?他們同別人_樣也要被燒成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