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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一切就發生在剎那間,回顧一分鐘前巴塞特還正見他在重負下,默默忍耐著,步履艱難地行走著。後來,巴塞特自己也碰到了麻煩。他看著自己左手尚未癒合的大拇指和食指的殘節,然後把它們伸至後腦勺的凹痕處輕輕撫摩著。回憶起當時那把長柄戰斧猛地一揮,他恰好來得及躲過頭部,左手一擋,那一砍沒有正著。為了活命他付出了代價,丟了兩個手指,頭上留下難看的大傷口。他用他的1O口徑雙筒獵槍的一個槍管擊斃了那險些砍死他的林民,用另一個槍管雨點般朝那俯身薩加瓦的林民射擊,他慶幸那拎著薩加瓦的頭跳著逃走的林民身上中了他的大部分子彈。

    所有這一切發生在一瞬間。在這野豬出沒的窄道上,現在只剩下他自己,還有那被殺的林民和薩加瓦的無頭屍體。黑黝黝的樹林四周沒有任何聲響,也沒有生命的跡象。

    他深感震驚——真切而可怕的震驚。他平生第一次殺了人,注視著他親手製造的那一堆血肉模糊的東西,感到一陣噁心。

    接著一場追逐開始了。他在追捕他的人前面,沿著野豬道撤退,海灘就在他們身後。他沒法猜測究竟有多少人。也許本來是一人或上百人,但他根本看不到人影。他確信其中一些人潛入了樹叢,穿梭在枝丫蔭蔽里。但至多他除了偶爾瞥見影子的掠過就看不到什麼了。他也未曾聽見弓弦拉動時“嘣”的聲響;但每隔一小會兒,不知從哪兒射出的數支小箭;或從他邊上颯颯而過,或撞擊在樹幹上,翻落在他身旁的地上。這些箭都是骨制的箭頭,羽毛做的箭身,而羽毛是從蜂鳥的胸前拔下來的,因此珠光四射,七彩斑斕。  

    長長的一段時間流逝過去了。他欣喜地暗笑,想到有一回當他抬頭凝望時覺察到上面有個影子霎時停下來。他看不清楚,然而決定冒一下險,就集中火力朝影子猛烈開火,打了五槍。那影子似發怒的貓般發出尖叫,從蕨類植物和蘭科植物叢中墜落下來,“噗”的一聲落在他腳邊的地上,還在憤怒痛苦中尖叫著。那人的利牙深深陷入他的一隻堅固的皮靴的腳踝部位。他這一邊,也不怠慢,用空著的一隻腳猛一踢,尖叫聲沒了聲響。自此,巴塞特對於殘暴已習以為常,一回憶起來他又禁不住開心地笑了。

    接下來他度過了多麼難挨的一個晚上!難怪他現在集各種惡性發燒於一身,他想。他回憶起那個折磨人的無眠之夜。那晚傷口的陣陣抽痛與蚊群的上萬次叮咬相比已微不足道。他無法逃避蚊群的攻擊,也不敢生火,蚊群確實把毒汁灌滿了他全身。因此白天到來時,他雙眼腫得幾乎睜不開。他步履蹣跚、盲目地朝前走,不很在意腦袋什麼時候落地,然後屍體沿著薩加瓦的遇害之路被拖至炊火邊。

    這24小時已把他折磨得身心俱疲:他幾乎神志失常,體內吸收的巨大毒素使他發瘋。好幾次,他開槍射擊緊隨他的影子。大白天出沒的蟲蠓使他進一步受折磨。同時他流血的傷口吸引了大群可惡的蒼蠅,一動不動貼在他血肉之軀上,迫使他把它們拂去或壓死。  

    有一次,他又聽到那奇妙的聲音,似乎來自更遠的地方,卻一陣比一陣緊迫,蓋過叢林裡更近處的戰鼓聲。至於叢林,他判斷有錯。他原以為自己已穿過叢林,因此它處於他和林曼紐海灘之間。他打道回來朝著叢林走,而實際上他正越來越深入這未經探險的島嶼的神秘腹地。那晚,他在一棵榕樹的盤纏的樹根之間爬行,由於精疲力竭而很快入睡,這時蚊群又趁機在他身上盡情肆虐。

    在他的記憶中,接下來的日日夜夜依稀如夢魘。他清楚地想起的一個景象是:突然發現自己處於一林中村莊的中部,看著老太和小孩紛紛逃入叢林。除了一個,所有的人都逃了。在他頭上近在咫尺的地方,好像瘠昔、驚恐的野獸發出的一陣嗚咽聲使他大吃一驚。抬頭一望,他看見了她-——個女孩,確切地說,是一個年輕女人,用一隻胳膊,被吊起在炙烤的太陽下。也許她被這樣吊了好些天了。她仍然插著,用充滿恐懼的眼光注視著他。他斷定她己沒救了。因為他注意到她大腿腫起,顯然關節已被壓得粉碎,大部分骨頭也折斷了。他決定向她開槍,讓這慘象就此終結。他想不起自已是否開了槍,也壓根兒想不起自己怎樣恰好到了那個村莊,又怎樣成功地離開了那兒。一當巴搴特回憶起那段可怕的經歷時,許多互不相關的畫面在。他腦海里稍現即逝。他記得闖入另一個有幾幢房子的村莊,用獵槍驅趕著他面前所有的人,只剩下一個體弱而無法逃跑的老人。當巴塞特掘開一個地爐,從滾燙的石塊中拖出一隻用綠葉包裹著,香氣四溢的烤豬時,那老人對著他一會兒怒吼,一會兒哀訴,一會兒咆哮。就在這地方,巴塞特有一種野蠻、粗暴的衝動。美餐一頓後,一準備拿著一個豬後腿離開時,他故意用取火鏡點燃了一座房子的茅草屋頂。

    然而在巴塞特記憶中留下最深烙印的是那陰濕、惡臭的叢林。叢林裡散發著邪惡的惡臭到處只是昏暗的微明。很少有一束陽光穿透頭上100英尺高的枝葉的蔭蔽。在那樹頂下面是植物的分泌在空中的氣息,是腐朽的生物滲出的液汁,這些生物生於死亡之中,依靠死亡而存活。他就在這些東西中遊蕩,吃人的林人快速掠過的影子始終跟蹤著他。儘管這些邪惡的鬼魅不敢當面與他決鬥,但他知道他們遲早會吃他。巴塞特記得在那清醒的時刻,他把自己比作一頭受傷的公牛,被草原上的狼群追趕;雖然狼群沒那膽量為吃他而戰,但他確信被狼群吞吃的結局是不可避免的。正如公牛用角頂,用蹄踢,不讓狼群靠近,他用獵槍掃開這些所羅門島民,這些瓜達爾卡那爾島山林人若隱若現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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