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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身離開的時候,看見在海中向西突出三十英里的一處大岬角山脊上有個金屬在高處發出燦爛的光輝。這是一個沒有面積的發光點,如同空中一顆明星被險峻的山峰捕獲,我猜想太陽照在某個平滑的岩石表面上直接反射到我的眼中。這種事並不希奇。當月球處於公轉的第二個四分之一路線的時候,地球上的觀察者有時能看到風暴海的大山脈發出藍白色螢光,這時陽光從山坡上發出耀眼光輝,從一個世界反射到另一個世界。但是我納悶那上頭是哪一種岩石能夠發出這麼明亮的光,於是我爬進觀察塔,把四英寸望遠鏡旋轉過來對準西方。
我看到的情景越發使我著急。山峰在視域裡既清晰又突出,似乎只有半英里之遙,但是接收陽光的無論是什麼東西,那物體還是太小了,分辨不清。然而那玩藝兒似乎有一種難以理解的對稱美,它停息的頂峰又平坦得出奇。我長久盯著那個神秘的發光體,目不轉睛地凝望著太空,直到不久以後廚房裡傳來的一股焦味使我猛醒到我們的早餐香腸已經徒勞地旅行了二十五萬英里。
整個上午我們穿越危海的時候一路上爭論不休,西方的山巒更加高聳,直指天庭。即便穿著太空服出去探礦的時候,我們也可以通過無線電繼續議論紛紛。我的夥伴們爭辯說,月球上歷來沒有任何一種智能生物,這是絕對肯定的。在月球上生存過的生物僅僅是一些原始植物及其退化程度稍差一點的祖先。我像任何人一樣了解這一種理論,但是有時候科學家必須有勇氣當個傻瓜。
“聽著,”我最後說道,“我要到那上頭去,否則我無法安心。那座山不足一萬二干英尺高——在地球的引力下只有二千英尺——我可以在外面用二十小時徒步走完這段路程。反正我早就想進山,這給我一個極好的理由。”
“假如你沒有摔死的話,”加尼特說,“咱們回到基地的時候你將成為考察團的笑柄。從今以後那座山也許要稱作威爾遜傻帽山了。”
“我才不會摔死呢,”我堅定地說。“是誰第一個爬上皮科山和赫利孔山的?”
“可是想當初你不是年輕得多嗎?”路易斯親切地問道。
“說到這一點,”我得意揚揚地說,“我就更有理由去口羅。”
那天晚上我們把牽引車開到半英里之內的一個岬角,於是早早就寢。到了早晨,加尼特跟我一起走;他是個優秀登山運動員,以前常常跟我進行這種開拓性探險。我們的司機巴不得留下來看管牽引車。
乍一看,那些懸崖似乎完全無法攀登,但是對於任何具有攀高才能的人來說,在這個重量只有地球上正常值六分之一的世界上,爬爬山不在話下。在月球上登山,真正的危險在於過分自信;在月球上摔落六百英尺就像在地球上摔落一百英尺,完全可以置人於死地。
我們在平原上空大約四千英尺的一個寬闊的岩架上第一次歇息下來。攀登倒是不太難,但是我手腳發僵,不適應月球上的登山運動,我也樂得休息一下。我們還能見到牽引車停在懸崖腳下,遠遠看去如同一隻微小的金屬昆蟲,我們向司機報告了進展情況,然後開始下一步的攀登。
我們的太空服內部十分涼爽,因為製冷裝置抵禦著猛烈的太陽,帶走了身體勞頓散發的熱量。我們倆很少交談,只是互相傳遞一下登山工具,商討一下攀登的最佳計劃。我不知道加尼特在想些什麼,也許在想這是他所從事的最瘋狂的徒勞搜索。我基本上同意他的這種想法,但是爬山樂趣無窮,心中想著前人未曾走過這條路線,地面景色逐漸開闊,這一切給了我所需要的全部報償。
當我見到我在三十英里之外用望遠鏡第一次觀察過的那堵石牆就在面前的時候,我想我並沒有特別興奮。估計它高出我們頭頂大約五十英尺,誘使我攀越這些不毛荒地的東西就在那邊的平頂高原上。幾乎可以肯定地說,那玩藝兒無非是一塊遠古隕石擊碎的漂礫,它的斷裂面在這無腐蝕、無變化的寂靜世界上仍然鮮明發亮。
岩石表面上沒有能用手抓住的東西,我們只好使用鐵爪錨。我揮舞三叉金屬錨在頭頂上盤旋一陣,繼而向上空的星星拋去,這時我兩條疲憊的胳膊似乎恢復了力氣。第一次鐵爪錨沒有抓牢,我拉回繩子,鐵爪錨慢慢掉落下來。第三次試拋的時候,鐵爪緊緊扣住了,即便我們倆的體重加在一起它也不會脫位。
加尼特焦急地望著我。我看得出他要先上去,但是我透過頭盔的玻璃報他一笑,搖了搖頭。我不慌不忙,開始慢慢攀登最後的高度。
即便穿著太空服,我在月球上也只有四十磅重,所以我一手接一手攀上去,乾脆不用雙腳幫忙,到了平頂的邊緣,我停了下來,向我的夥伴揮揮手,繼而攀緣上架,站直起來,凝望著前方。
你必須明白,直到此時此刻,我幾乎完全相信自己在這上頭發現不了什麼奇異的或者不尋常的東西。我說幾乎完全,不是完完全全;正是縈繞心頭的猜疑驅使我前進。喏,那玩藝兒現在再也不是一種令人猜疑不透的東西了,但是心頭的迷惘才剛剛開始呢。
我站在高原上,離那玩藝兒大約一百英尺。它一度十分平滑——太平滑了就不自然——但是在不可估量的永世之中隕石的襲擊使它變得坑坑窪窪,留下了累累傷痕。它有個平面可以反光,大致是個金字塔結構,有兩個人那麼高,像一顆多棱面的巨型鑽石坐落在岩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