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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移動指尖,這樣正好只是輕輕掠過其表面。他感到整個巨大球體有了生氣,活起來並作出反應。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在如此龐大的物體上如此輕微的觸動!然而在指尖的撫摸下它的確有節奏地震顫著,接著變成了細語聲、沙沙聲和咕濃聲。但聲音如此非同一般,如此細微,閃忽不定,一像是發微光時的噝噝聲;如此柔和,以至於甜美得令人著魔發狂,像是精靈吹奏號角的聲音。這正是巴塞特上回認為像是越過太空,飛向地球的眾神攜帶的某種鈴上發出一陣響聲。
他用詢問的目光迅速地看了看芭拉塔,但被他引發的“紅東西”的聲音迫使她猛地埋下臉,並在骨堆中呻吟著。他又重新陷入了對這奇事的沉思中。他推斷,它是中空的,是用地球上不知曉的金屬製成的。古時的人稱其為“星星之子”確實名符其實。它只可能來自群星,而這決非是隨便可以製造出來的。它是技巧和心智造就的。外形如此完美,內部肯定中空,這一切不可能只是偶然的結果。不容置疑,一個來自無法猜測的遙遠地方的智慧之子在金屬里活動著全身。他愣愣地看著它,驚詫不已。他的大腦中如野火般馳騁著一個假設,來解釋這遙遠的旅行者:他在黑暗的太空中探險,穿過群星,而今矗立在他面前,高高在上;他在兩種大氣中經過火的洗禮,變得凹凸不平,並被漆了一層,後又被叢林裡的食人族耐心地挖掘出來。
但這顏色是某種熟悉金屬上的熱漆,還是這金屬本身固有的品質呢?他用口袋裡的小刀的刀尖一刺,來檢測這物質的成分。霎時,整個球體爆發出巨大的沙沙聲,幾乎是洪亮的弦聲。如果沙沙聲可以被認為是弦聲;聲音一忽兒升高,一忽兒降低,最高音和最低音氣勢洶洶,循環不止,最後融合成如同公牛嘴裡發出的轟隆聲。這正是他經常在禁區距離外聽到的那種聲音。
這不可思議和無法猜測的奇妙東西使他著了迷。全然忘卻個人生命的安危。他高舉起刀準備用力敲擊,但被芭拉塔阻止住了。在恐懼引起的劇痛中,她雙膝跪下,緊抱著他的膝蓋,懇求他不要那麼做。為了表達她強烈的願望,她把用牙齒緊咬前臂以致咬穿了皮肉,碰到了骨頭。
巴塞特幾乎沒注意到她的行為,但出於溫和的本性,他自動屈服了,並收回了小刀。在這從遙遠的恆星宇宙來的高等生命的巨大怪物面前,人的生命顯得微乎其微了。他踢著這醜陋、矮小的叢林女人的腳,好像她是只狗,迫使她與他一起繞著球體基座走。走了一段路後,一副令人發怵的景象呈現在他眼前。在累累屍骨中,他甚至認出了那不巧打破酋長根根個人禁忌的9歲女孩經烈日炙烤後乾枯的屍骸。在逝者的遺骸中,他迎面可見一個尚未消逝者留下的這一奇蹟。實際上叢林裡這些傢伙自己稱其為“紅東西”,在他身上看到他們自己的形象,並以此鮮紅的獻禮來竭力取悅他,安撫他。
繼續繞行,一路踩著屍骨和神像組成的古老的祭祀墓地的地板。他看到了那個裝置。“紅東西”憑藉這個裝置高歌他雷聲般的呼喚,穿過叢林地帶和草地,傳到遙遠的林曼紐海岸。它如此簡單質樸,正體現了“紅東西”爐火純青的技藝。一個巨大的柱中之王長約50英尺,飽經幾個世紀的迷信看護,現在已乾燥無比。上面雕刻著各個朝代的眾神,每一位都端坐在張開的鱷魚嘴裡,頭頂鋼盔,重影相疊。那柱子從由三根巨大的森林樹幹做成的三腳架頂點吊下來,用的是寄生攀緣植物搓成的多股繩子。這些樹幹上雕刻著的神露齒而笑,勾畫奇特,頗具當代藝術概念之韻味。這供打擊用的柱中之王上懸掛著攀緣植物構成的繩子,可供人們施力和控制方向。像一個甩於猛擊的錘,柱中之王末端可向前驅動,敲擊那璀璨鮮紅的龐大球體。
就在這兒,尼根為他自己和他統治的12個部落的人司祭和進行宗教活動。想到這乘著智慧的翅膀飛越太空的神奇信使落入到林人的要塞,被吃人成性,獵取人頭,猿猴模樣的野人崇拜著,巴塞特幾乎發瘋似地大聲笑起來。就像上帝的聖諭落入地獄底層的淤泥深淵中;就像耶和華刻在石頭上的誡令被呈現給動物園猴籠里的猴子,就像基督的山上寶訓被傳道給瘋人院裡的狂吼的病人。
又慢慢過了幾個星期。夜晚,巴塞特選擇在魔屋滿是死灰的地板上度過,那些不停旋轉,被緩慢薰制的人頭就在他的上方。他這麼做的原因在於那屋對於低人一等的女人是個禁區,也就成了他擺脫芭拉塔的避難所。
當南十字座在空中越升越高時,標誌著她結婚的日子越來越近了,這女人的愛越來越強烈,使他深受折磨,幾乎要置他於死地。
在魔屋前一棵大麵包果樹蔭蔽下掛著一張吊床。白天,巴塞特就在那兒躺著度過。也有間斷的時候。那就是當高燒襲身,昏迷不醒時,他則整日整夜躺在滿是人頭的屋子裡。他一直努力與發燒作鬥爭,為了活下來,堅持活下來,為了變強壯,強壯到有一天能敢於穿越草地和那外面的帶狀叢林,勝利到達海灘,到徵收勞力、販運黑奴的雙桅船或縱帆船上,返回到文明社會,重見文明人。那時他可以告訴他們在那瓜達爾卡那爾島最中心的黑暗腹地,存在著來自其他星球的信息,但現在卻被那兒的野人盲目無知地崇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