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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聖保羅乞討並不是為了再見光明,沃爾先生。我在為數字乞討。”
“數字?”
“啊,是的。有理數、無理數、虛數。正整數、負整數。分數,正分數和負分數,嗯?你從來沒有聽說過布仁海姆關於二十個零或者關於失量差異的不朽論著嗎?”布仁海姆苦笑一下。“我是數字理論的術士,沃爾先生,我已經獨自對數字的魅力作了詳盡無遺的研究。施展了五十年的巫術之後,我變得老態龍鍾,食欲不振。我一直在聖保羅大教堂里乞求靈感。我祈禱說,親愛的上帝啊,要是你存在,請贈我一個數字。”
范達勒慢慢提起硬紙板公事包,用它碰碰布仁海姆的手。“這裡面,”他說,“就有一個數字。一個隱藏的數字。一個秘密的數字。一個罪行的數字。咱們交換一下好嗎,布仁海姆先生?以一個數字換一個安身之處行嗎?”
“既不乞討也不偷竊了,嗯?”布仁海姆說,“做起交易來了。所以生活變得如此庸俗不堪。”看不見的眼睛再一次掃過范達勒和類人機器人。“也許萬能的不是上帝,而是商人。跟我回家吧。”
在布仁海姆家的頂層樓,我們合住一間房——兩張床、兩個衣櫃、兩個洗臉架、一間浴室。范達勒再一次把我的前額打出青腫塊,派我去找工作。當類人機器人幹活時,我和布仁海姆一起切磋,給他念公事包里的報紙,一張接一張念下去。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范達勒只告訴他這麼一點,沒再說別的。我說他是個學生試圖寫一篇有關殺人的類人機器人的文章。在他收集的這些報紙上都是些說明案情的報導,布仁海姆從沒聽說過。我解釋說,肯定有某種關聯,一個數字,一個典型統計量,一種能說明我之所以精神錯亂的數據。布仁海姆被其中的神秘性、偵探報導和人類對數字的興趣吊起了胃口。
我們檢查了報紙。我大聲讀報,他用盲人謹小慎微的書寫方式列出報紙名稱和內容。然後我把他的筆記念給他聽。他根據字體、鉛字面、事實、想像、文章、拼寫、單詞、主題、GG、圖片、專題、政治、偏見等把報紙編列成表。他分析。他研究。他冥思苦想。我們一起住在頂層樓,總是有點冷,總是有點心驚膽顫,總是挨得太近了點兒。共同的恐懼,我們之間的憎恨使我們湊在一起。就像一個楔子打入一棵活樹里,劈開樹幹,結果只是永遠與樹幹的瘢痕組織結合在一起,我們就這樣連成一體。范達勒和類人機器人。要敏捷要敏捷!
一天下午布仁海姆叫范達勒到他的書房去,給他看筆記。
“我想我已經找出原因了,”他說,“可我不明白這個原因的來龍去脈。”
范達勒的心怦怦直跳。
“這些便是關聯作用,”布仁海姆接著說,“在五十份報紙里登載著有關犯罪類人機器人的報導。除了報導劫掠行為以外,這五十份報紙又都提到了什麼呢?”
“我不知道,布仁海姆先生。”
“剛才我只是反詰。這便是答案。天氣。”
“什麼?”
“天氣。”布仁海姆點點頭。“每次犯罪都是在氣溫高於九十華氏度的日子裡。”
“這不可能,”范達勒叫道。“在天琴座主星上天氣很涼爽。”
“我們找不到在天琴座主星上的犯罪記錄。沒有這樣的報紙。”
“是的,是沒有。我——”范達勒百思不得其解。忽然他大叫起來。“不,你說得對,在司爐間裡。那兒挺熱的。炎熱!沒錯。我的天,是的!答案就在這裡。達拉斯·布雷迪的電爐……帕拉艮上頭的稻田三角洲。所以不如溜之大吉。是的,但是這都是為什麼呢?為什麼呢?我的天,到底為什麼呢?”
這時我走進屋子,經過書房的時候看見范達勒和布仁海姆。我進去,等候著指令,我的多智能一心一意要為主人服務。
“它就是那個類人機器人吧,呃?”布仁海姆過了好一陣子才說。
“是的,”范達勒回答,仍然對他的發現困惑不解。“這說明那天晚上在河濱馬路上他幹嗎不願侵害你。天氣不夠熱,他無法違背基本守則。只有在高溫下……高溫,正是如此!”他望著類人機器人。一個瘋狂的指令從人身上傳遞到類人機器人身上。我拒絕了。嚴禁危害生命。
范達勒大發雷霆指手劃腳,然後抓住布仁海姆的雙肩,猛然把他拉出書桌旁的椅子。布仁海姆叫了一聲。范達勒像一隻老虎撲到他身上,把他死死壓在地上,一隻手捂住他的嘴巴。
“找個武器來,”他衝著類人機器人叫道。
“嚴禁危害生命。”
“這種戰鬥是為了自我保存。給我拿一件武器來!”他用全身的重量控制住不停扭動的數學家。我立刻向一個壁櫥走去,我知道那裡藏著一支左輪手槍。我檢查槍枝。裡面裝有五發子彈。我把槍交給范達勒。他接了槍,用槍管頂住布仁海姆的腦袋,扣動扳機。他震顫一下便嗚呼哀哉。
女廚師休假一天,在她回來之前我們還有三個小時。我們洗劫了整座房子。我們拿走布仁海姆的錢和球寶。我們給一個提袋塞滿衣服。我們拿走布仁海姆的筆記,毀掉報紙;我們小心地隨手鎖上門,一走了之。在布仁海姆的書房裡,我們放了一堆揉皺的報紙,上面放一支半英寸點燃的蠟燭。周圍放上浸了煤油的破布。不,這一切都是我乾的。類人機器人不干。我被嚴禁危害生命或財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