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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說話時對艾恩的工作頗為讚賞。
“才華?啊,是的。還有固執,非常非常固執。就好像一個觀念——注意,只是最簡單的觀念——那會使他發生興趣,停住手中的事。他會全力以赴地撲過去,而不是像一些比較靈活的人那樣轉移到下一個目標上去。說真話,我起初也認為他是不是有些過分。不過你記得嗎,不知誰說過,天才的頭腦往往會對平凡的事尋根問底?他在酶轉換問題上就讓大家吃了一驚,這當然就是一個證明。可惜你們政府沒有讓他搞下去。不,他一點沒有提到這件事,我告訴你,年輕人。我們事實上談的大多是我的工作。我感到驚奇的是,他對這一領域的發展很了解。他問到我對這些方面的看法如何,這又讓我吃了一驚。現在明白了嗎?我五年沒有見到這個人了,他看上去——怎麼說呢,也許僅僅是疲倦,可是誰不疲倦呢?我相信他渴望著換換環境,我們每次停下來時,他都要下去走動走動。在奧斯陸,甚至在波恩。噢,是的,他確實餵了鳥,可是這對艾恩不是什麼新鮮事。至於我認識他時他的社交生活?他是激進黨嗎?年輕人,我說過,既然我的朋友介紹了你來,我只是複述一下我說過的話,不過我要你知道,把查爾斯·艾恩朝壞處想,或者認為他會做出什麼犯罪的事,那是荒唐的。晚安。”
教授絲毫沒有提到艾恩生活中那個女人。
他也不可能提到,雖然艾恩在大學時代的確和她的關係很密切。他不讓任何人看出他迷上了她,迷上了她的神女般的軀體和她無法窮盡的精力。他們一有空就見面。有時在公共場合和在朋友面前,他們裝作還很陌生,彼此談些很正式而愉快的題目。隨後在私下—_那是何等灼熱的愛情!他狂熱地愛她,占有她,告訴她任何事。他的夢充滿了春天裡和夜色中的她,還有她在月光下仿佛一尊白色女神,每次都給予他更多更新的歡樂。
她的虛弱體質的危險在那鳥語花香、野兔亂蹦的田園景色中還絲毫沒有顯現出來。在陰沉沉的日子裡,她或許會咳嗽幾下,而他也如此……在那些年代裡他根本沒有想到研究疾病的迫切性。
在莫斯科會議上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注意到了艾恩的舉止,考慮到他的職業修養,這也在人們的意料之中。這是一個小型的高度專業的會議。艾恩來時已經遲到了。一天的報告已經結束,他自己的報告被安排在第三天即最後一天進行。
許多人都和艾恩說過話,有好幾個人還和他同桌進了餐。他很少說話,沒有人對此感到奇怪。除了在一些熱烈辯論的重要場合外,他是個不愛交際的人。他給一些朋友的印象的確有些疲倦和焦躁。
一位看見他使用清喉噴霧劑的印度分子學工程師和他取笑說,別把亞洲流感傳播開來。一個瑞典的同事回憶說,艾恩在一次中飯時被一個越洋電話叫走。當他回來時,艾恩主動告訴大家,在他自家的實驗室里有東西發現不見了,還開了另外一個玩笑。艾恩興致很高地說,“噢,是的,非常有意思。”
在這時候有一個來自“契康”團體的生物學家又開始了他每天關於細菌武器的抨擊,並且指控艾恩製造生物武器。艾恩來了個先發制人,說:“你是完全正確的。”會上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很少提起軍事應用、工業垃圾以及這一類的題目。沒有人回憶說看見艾恩和任何女人在一起,年邁的維爾希夫人除外。她坐在輪椅上,恐怕對任何人都不會有多大影響力了。
艾恩的有一次談話狀態很糟,即使對他自己來說。他在公開場合的聲音總是很糟,不過他的思想有著典型第一流頭腦的那種清晰。這一次他看來有些笨拙,話說得很少。他的聽眾原諒了這一點,認為這是他基於安全原因而有些吞吞吐吐。艾恩接著談起了一個棘手的題目,試圖說明某某事的確是糟透了。當他最後說到哈得遜河的鐘聲鳥“是為後代鳥類而嗚叫”時,好幾位聽眾都認為他是不是喝醉了。
涉及到人類安全的大題目直到最後才進行,他突然開始描述他曾經用過的使白血病病毒發生變異和重組的方法。他用四個句子無比清晰地解釋了這個過程,然後停了下來。接著他簡單地描述了一下變異病毒的威力,其威力只是在高級靈長目動物身上才達到最大。至於病毒的宿主——他繼續說——任何熱血動物都可以成為宿主。此外,該病毒在大多數環境介質中均能保持其存活力,而且在空氣中十分活躍。感染率是極高的。艾恩幾乎沒有停頓就補充道,沒有任何參加實驗的靈長目動物或偶然暴露於病毒下的人類能存活超過二十一天。
整個會場對這番話的反應是一片肅靜,這種肅靜僅僅被埃及代表跑向大門的腳步聲所打斷過。接著一個跟著他離場的美國人跑動時把一張鍍金靠椅掀翻了。
艾恩似乎並不知道他的聽眾處於一種難以置信的麻木狀態。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一個剛擤完鼻子的男子直直地盯著他的手帕不知所措。另一個在點菸斗的人叫了起來,因為他的手指被燒痛了。兩個在門口談天的人完全沒有聽見艾恩說些什麼,他們的笑聲清楚地傳進死一般寂靜的會場,緊跟著艾恩剛落的話音:“——拯救是毫無意義的。”
後來他們發現他在解釋病毒是利用了身體自身的免疫機制,所以抵抗註定是沒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