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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上傳來咆哮如雷的聲音,。一架微型單人直升機可以在樓群和福勒蒼穹頂部之間作特技飛行,福勒蒼穹呈紅色的下側面構成曼哈頓的天空,直升機正在偵察現場,以便向警察總署報告騷亂的範圍。右邊某處一個天窗上傳來砰的一聲槍響——那是一種舊式運動槍的聲音。直升機搖晃著降落到街道中心,飛行員搶占高度的時候螺旋翼片發出刺耳的聲音。有這麼一個昏頭昏腦的警察自動送上門來,人群樂得發狂,手持棍棒擁上前去迎接他。
唐納德逃之天天。
到了下一個街角,他看見遏制騷亂的行動已經在進行了。兩輛帶水龍管的噴水車正在穩紮穩打地把人們從人行道上衝進門內。他在危急之中掉頭就跑,不久遇到掃蕩車,是用巡邏車改裝的,兩側裝著像掃雪車一樣的大支臂,用作水龍管,但是威力比水龍管猛得多。讓人群不停地跑動,目的是使他們沒有機會組織起來進行團結一致的抵抗。此外,另一架直升機嗡嗡響著飛下來,開始把毒氣槍榴彈投到街道里。
大約五十人擠作一團,他是其中一人,他們被驅趕到幾輛官員乘坐的車輛前面,因為這些官員離開了自己的宅第,已經無路可走。唐納德推搡著朝大樓的牆走去,因為他看見一些人躲進門廳就消失不見了。他走近第一個門,完全有機會進去,但是門口有兩個手持棍棒的黑人說:“你不住這裡,白人小子——滾開,免得挨揍。”
在一個交叉路口,兩輛噴水車和他竭力逃避的掃蕩車會合了。三輛車把三條街上的一大群人逼進第四條街道,人們又被趕回騷亂的中心。現在他們身體貼著身體,互相踩來踩去,一個個急得呼爹喚娘。
警備車仍然困在原地。司機按響喇叭向掃蕩車上的同事表示歡迎。毒氣大都飄散了,受害者還喘不過氣來,一個勁地嘔吐著,但是看不出騷亂被鎮壓下去的跡象。
遊樂場水泥支架上,男男女女依舊像公牛一樣扯高嗓門唱著姑娘甩電子手風琴為他們大聲伴奏的那首歌:“找一把鐵錘,砸爛它!”實際上,每一個窗子都已經被砸破了,玻璃在腳下嘎扎嘎扎響。
人連同垃圾一起被推擠到一個巨大的垃圾堆里,不僅朝著唐納德逃來的方向,而且從街道另一頭也把人們驅趕過來。慣用的計劃實施了:封鎖該地區,讓他們不停地跑動,叫他們擠作一團,把他們抓走。
當掃蕩車開過獵奇遊樂場的時候,愛冒險又頭腦清醒的年輕人跳到掃蕩車的支臂上,從那兒再跳到不規則的水泥岔道的安全處。唐納德來不及仿效他們;他剛剛想起這個念頭就被推著向前移動了。
他像別人一樣沒頭沒腦地推著,擠著,叫著,壓根兒不管他推的是男人還是女人,是黑人還是白人。
掃蕩車上的毒氣槍射出的槍榴彈從他頭頂上飛過,響聲如雷的音樂中斷了。
一股毒氣灌入唐納德的鼻孔,抹去了他的最後一絲理智。他的兩條胳膊不停地揮舞著,只要他能反擊,全然不顧誰打了他,他掙扎著向迎面擁來的人走去,這些人現在碰撞著他困在其中的人群。
警方的多架直升機降落在屋頂上,渦輪機咆哮如雷:直升機撒網把騷亂者抓走,活像蜘蛛和禿鷲之間進行著某種淫猥的雜交。
唐納德哭泣著,喘息著,用拳打,用腳踢,沒有感到別人的反擊。一張黑面孔出現在他眼前,似乎挺眼熟,他所能想起的只是他曾經用黑玉手槍射擊過的那個小伙子,他的妹妹為了報復攻擊過他,結果他打傷了她的嘴巴,使她流了血。他嚇了一跳,開始大打出手,不停地打他面前的人。
“唐納德!住手,唐納德——住手!”
爆裂的槍榴彈又灑下毒氣。他沒有力氣揮動拳頭,在他暈倒之前他恢復了一點點理智,他說:“諾曼。哦我的上帝。諾曼,我多麼——”
道歉,接受道歉的人,說話的人,一起旋轉起來,化為烏有。
(鄭秀玉 譯)
大抗議
新浪潮的特點之一是抗議。有時候抗議是對存在本身的一種主觀反應,是對人生短暫、命運悲慘、宇宙不可知的感傷,是對人未能互相理解、損人害己痛苦不堪的怨恨,抑或是對過去兩個世紀社會發展科技的傾向表示厭惡。
但是有時候抗議像狄更斯的小說一樣干預社會,涉及法律制度和教育制度、負債人的遭遇和兒童教養所;有時候抗議像反映大蕭條的馬克思主義長篇小說那樣干預政治。20世紀60年代是抗議運動的時代:南方的民權、越南戰爭、校園狀況和經濟上的困窘……60年代新浪潮的出現可能促進了各種抗議主題的大摻合,而抗議的現實可能促進了新浪潮的出現;然而二者很可能與反對以前幾十年的樂觀自負的一場革命更深刻地聯繫在一起。
大多數新浪潮小說傾向於以實驗形式表現自己,這些形式在前幾代人的主流中,例如在約翰·道斯·帕索斯和詹姆斯·喬伊斯的作品之中是聞所未聞的,但是對社會和政治提出抗議的小說依靠的是當代語言和大眾藝術,特別是電影、電視和搖滾樂隊。這種抗議最值得注意的實踐者之一便是諾曼·斯平拉德。
斯平拉德(1940-)來自布隆克斯,他就讀於布隆克斯理科中學(比德雷尼早三兩年)和城市大學(又與德雷尼相同)。他很早就開始寫作,當過文學代理人和福利調查人(短期)之後,一直堅持不渝地從事寫作。他的第一篇作品《最後的吉普賽人》1963年5月發表於《類似》。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太陽人》發表於1966年,其後是《渾沌的動因》(1967)和《叢林裡的人》(1967)。他也寫過科技文章和電影批評,並擔任過《洛杉礬自由評論》和《洛杉磯職員》的特約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