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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到衣袋裡掏刀子,想割斷金屬環,可刀子不在!我已被洗劫一空,只剩下脖子上一隻水壺。我想他們以為水壺是我的身體的一部分,我想掙開金屬環,可那東西像是有血肉的,在我手裡蠕動著,把我箍得更緊了!我拉鏈子,就是拉不動。我又感覺到祭壇上的那隱身考的存在。我趴在石板邊,眼裡掉下了淚水。你想想,孤零零一人在這麼個地方,到處充滿古怪的光,高高的祭壇上伏著可怖的怪物,難以想像的怪物,散布恐怖的無形怪物……
“我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看見柱子邊有一隻黃色碗,碗裡有濃厚的白色液體。我喝了液體,死了也無所謂。可味道很不錯,喝了之後,一下子又有了勁。我顯然不會挨餓了。不管那些發光物是什麼,他們也有人的慾念。
“斑斑駁駁的紅光開始變深,外面又出現嗡嗡聲。許多光球從圓洞口湧出,按等級高低排列,直到擠滿神殿。他們的嗡嗡聲變成了歌聲,音調起伏。隨著節奏,光球也上下起伏。
“一整夜,光球來回地竄,歌聲隨著光球起伏也響了一夜。終於我覺得自己也只是一個有意識的原子,夾在高低起伏的歌聲中,隨著光球一起升起沉落。跟你說吧,連我的心臟也和他們一起跳動!紅光漸漸消退,光球蜂擁而出,哼唧聲也隨之消失。我又是單獨一人,我知道在我自己的世界,天又亮了。
“我睡了一覺,醒來時發現柱子邊又有一些白色液體。我仔細看了鎖住我的鏈子,便開始摩擦其中兩節。幾個小時後紅光又暗下來時,已磨出了一個口子。我有了希望,終於有機會逃跑了。
“光球又來了,哼唧聲又響徹通宵,光球上下起落。那聲音控制了我,它穿過我的身體,直到每一根神經、每一塊肌肉隨之顫動。我的嘴唇開始發抖,像惡夢中的人拼命地想叫喊,後來終於像峽谷里的人一樣哼唧起來。我的身體跟光球一起彎下直起,動作、聲音都和那些不知名的東西融合在一塊,靈魂卻仍在退縮,感到害怕卻無能為力。我在哼唧時終於看見了他們!”
“看見了光球?”我傻問道。
“光球下的東西。”他答道,“巨大而透明,像蝸牛,晃著十幾根觸鬚,嘴張得圓圓的,就在光球下邊,光球就是眼睛。那些東西像鬼怪,樣子像鼻蟲,怪模怪樣。我可以看透他們的身體。正當我一邊哈腰哼唧,一邊定睛注目時,天又亮了。他們朝洞口蜂擁而入,既不爬行,也不直立行走,而是漂浮進去,很快都沒了蹤影!
“我沒有睡覺,而是磨了一天鏈子。到紅光暗淡時,已磨穿6節。整個晚上我跟著峽谷里的人彎著腰,一起面對高高的盤膝而坐的‘東西’唱讚歌。
“經過一天,紅光又一次暗淡下來,我不停地唱著讚歌。到第5天上午,我掙脫了鏈子。我自由了!我喝了碗裡的白色液體,將吃剩的倒入壺裡,然後奔向台階。我向上飛跑,經過祭壇上無形的恐怖物,出門來到拱橋,飛速跨過,上了台階。
“當你沿著懸崖峭壁往上爬,身後就是地獄,此種感受你能想像嗎?後面是地獄,我膽戰心驚。城市早就隱沒在藍色霧雲之中,這才知道不能再爬了。我的心怦怦跳,癱倒在一個小洞前,心想終於找到了避難所。我鑽到洞裡,儘量往裡靠,等待雲霧變得濃厚。說變就變,很快從下面遠遠傳來充滿憤怒的嗡嗡聲。在峽谷口,只見一柱光穿過藍霧沖向天空,然後緩慢消逝,昏暗中看見無數小球晃悠悠落到峽谷中。那些小球都是峽穀人的眼睛。光柱一次又一次衝上去,小球一次又一次落下去,他們是在搜捕我。嗡嗡聲一浪蓋過一浪,經久不息。
“我心中有個可怕的欲望,想加入他們一起哼唧,像在神殿上時一樣。我狠命咬住嘴唇,不讓開口。當晚,光柱一直沒停地衝出峽谷,小球不停地晃蕩,哼唧聲響個不止。我現在才明白那些小洞的用途,那些至今仍然有保衛能力的雕像的用途。但是刻像的人是誰?為什麼把城市建在峽谷邊?為什麼在峽谷里造台階?他們與住在峽谷底的‘東西’是什麼關係?那些‘東西’對他們有什麼用以致於生活在峽谷附近?肯定有某種目的,否則不會有這麼大的工程去造如此難造的台階。為了什麼呢?為什麼峽谷邊的人早就消失而峽谷里的人還在呢?’我不得而知,現在仍不知其解。我說不出一點兒道理。
“想著想著,天又亮了,隨之又變得安安靜靜。我喝了壺裡剩下的液體,爬出洞,又開始往上爬。到下午,兩腿已動彈不得。我撕開襯衣,給膝蓋做了墊子,把手也裹上,然後又向上爬。爬著爬著,又進到一個洞裡,等到藍色雲霧再次變濃,光柱再次射出峽谷,嗡嗡的低語聲再次出現。
“可這一次的嗡嗡聲有些不同,不再有威脅的語氣,而是充滿召喚誘惑的語氣,有一種引力。我感到一種異樣的恐懼,有一種強烈的欲望,想走出洞,到晃動著的光球中去,隨他們怎麼對我;隨他們把我帶到哪裡。這種欲望越來越強,光柱衝上一次,就增強幾分,最後渾身都戰慄起來,就像在神殿上聽到讚歌時一樣。我的身體像一隻鐘擺,光柱衝上來,我就向它傾斜過去!只有靈魂還滑醒,我緊緊抓住地圖。整整一夜,我的靈魂與身體進行了搏鬥,抵抗峽穀人的引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