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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時後,一個非常微弱的信號傳送回來了。這是一個指示信號,在DFC-3里沒有發出響聲——但這個信號強大到足以使這艘巨大的飛船再次啟動。
正是那個信號催醒了卡拉德。他那知覺了的頭腦依然被冰樣的假死泡沫籠罩著,他的目光所及之處,船艙內部絲毫未變,除一本書之外——
這本書。克里尼斯特頓·皮德蒙掉在那裡的。那麼克里尼斯特頓·皮德蒙究竟為何物?他卡拉德當時又在嚷叫些什麼?這無多大意義。他隱約記起在半人馬座雙星邊上的某種經歷——
——那射電突雙星。
這些詞還有另一個詞可以表達。好像帶希臘語詞根,可惜他不懂希臘語——此外,為什么半人馬座人說希臘語呢?
他將身子往前傾,啟動可以打開前窗的活動擋板開關,前艙其實是裝有一塊半透明嘹望螢屏的望遠鏡。螢屏上顯現著一些星星,在可能就是太陽邊沿的不遠處有一個黯淡的光輪。大約一點鐘時,螢屏上顯現一顆行星,看上去僅豌豆般大小,這顆行星的兩側各有一個微型推進器,狀如茶杯柄。返航途中的DFC-3尚未駛離土星範圍;那時飛船仍在星際航行飛船的必經之路的太陽的另一側。但是這顆行星他是不可能錯認的。
卡拉德在返回地球的途中——他仍然活著,而且頭腦清醒。難道他真的清醒?那些有關半人馬座人的幻覺——至今仍在他的腦際留下一個非常深刻的情感烙印——無法雄辯地證明他的頭腦是處於寧靜之中。
然而這些幻覺已開始迅速地淡薄。當他在回憶最容易記起的“記憶”片斷時,他發覺皮德蒙這詞的複數形式是皮德蒙根,於是他不再嚴肅地思考這一問題。顯然,說希臘語的半人馬座民族不可能也會將單詞組成德語的弱式複數。很明顯,這整件事全是他的無意識鼓搗出來的。
那麼他已在半人馬座星星旁發現了什麼?
找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唯有難以理解的有關愛、萬能的吞噬者和皮德蒙根此類片言碎語。可能他壓根兒沒有見到過半人馬座的星星,而是像一條冷冰冰的鯰魚,在這裡已躺了足有二十個月。
有已躺了一萬二千年的可能?自從超速運行耍弄了時間把戲以來,無法知道確切的客觀日期。卡拉德拼命地啟動望遠鏡。地球在哪?一萬二千年之後——
地球在那邊。他很快意識到這不能說明問題。地球已生存了許多個百萬年;一萬二千年對一顆行星來說算不了什麼。
月亮也在那邊;從太陽的遠端望去,二者均歷歷在目——不過離太陽不算太遠,用最高倍數望遠鏡可以將它們看得清清楚楚。卡拉德甚至還見到離格陵蘭東面不遠處的波羅的海上的一束太陽強光;可以肯定,電腦正將DFC-3沿黃道平面以北二十三度帶往地球。
月亮也未變。他甚至見得到月亮表面的一大片白色斑點,與太陽強光照射在地球海洋上的情況相仿,那是鎂氫氧化合物組成的登陸航標,這些鎂氫氧化合物是在空間飛行的初期撤在月球的汽海上的,航標的南部邊沿上有一個黑點,那只能是莫利紐斯火山口。
但是那仍說明不了什麼。月亮從未改變。現代人撒在它表面上的一層粉末將存留千萬年——而且,月亮上有什麼能把粉末吹掉呢?月球汽海的航標占地四千多平方英里;歲月不會使它黯淡,人也無法將它消除——偶然也好,故意也罷——僅在一個世紀之內。如果你在一個沒有大氣的世界上將粉末撒在那麼大的一片土地上,那塊土地就將永遠沾滿粉末。
他在圖表上核對星星。星星未曾移動過;僅在一萬二千年之內,它們為什麼要移動呢?北斗星座的指極星星仍指向北極。天龍星宛如。一段奇妙的飄帶,像往常一樣,在大小熊星與仙王座和仙后座之間繞成一圈。這些星座只是告訴他地球北半球已是春天。
那麼是哪一年的春天?
後來卡拉德忽然想到有辦法找到答案了。月亮引起地球上的漲潮,作用與反作用總是對等而又相反的。月亮移動地球上的東西時自身不可能不受影響——那種影響表現在月亮的角頻度動量上。月亮離地球的距離每年都在增加O.6英寸。一萬二千年末,月亮離地球應該遠了六百英尺。
有可能測量嗎?卡拉德表示懷疑,但他還是取出了星曆表和分線規,畫起圖來。他畫著畫著,地球也愈益接近。當他完成第一個計算時——這一計算不是最終的,因為他允許誤差超過他需要核對的距離——地球和月亮在望遠鏡中看上去已那麼近,所以可以計算得更為準確。
他苦笑著,意識到那大可不必。電腦已將DFC-3帶回至一個已計算好的點上,就此而已,並沒有帶至一個被觀察到的太陽或行星。DFC-3返航時地球和月亮是否不在那個點的附近,電腦無法作出判斷。從這兒看地球,地球已清晰可見,這已經是一個很好、很充分的證明,說明與當初的計算比較,時間再也沒有損失。
這對卡拉德來說幾乎不是件新鮮事;這種想法早已退至腦後。事實上,因為一個原因,他一直在如此演算,就為了一個原因:因為在他的自我啟動運作的腦海深處,有一個要求演算的機制。很早以前,當他仍在設法搞清飛船的日曆鍾時間時,頭腦中冒出了必須計算的念頭——看來從那以後他一直在演算。那就是先前曾估計到的有意啟動這樣一個心智機制的危險性之一;如今這些毫無用處的天文演算已開始顯現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