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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喬治說。他依稀想念著他那不合常規的兒子,就是正在坐牢的哈里森,可是腦中二十一響禮炮打斷了他的思路。
“老公!”哈澤爾說,“那聲音絕了,是吧?”
這聲音真叫絕,喬治臉色泛白,渾身哆嗉,眼淚在發紅的眼框裡打轉。八個芭蕾舞演員中有兩人癱倒在演播室地板上,雙手捂著太陽穴。
“你突然顯得很疲憊,”哈澤爾說。“幹嗎不躺在沙發上舒展一下身子,親愛的?這樣你就可以把障礙袋靠在枕頭上了。”她指的是內裝四十七磅鳥彈的帆布袋,繞在喬治脖子上,用掛鎖鎖住。“去把袋子擱在沙發上休息一會兒吧,”她說,“你暫時跟我不平等,就那麼一陣子,我不會斤斤計較的。”
喬治用手掂了掂袋子的分量。“我無所謂,”他說,“我已經不再意識到這個袋子的存在。它已經成了我的一個組成部分。”
“你最近顯得十分疲乏——像是虛脫了,”哈澤爾說,“要是我們有辦法在袋子底部挖個小洞,拿出一點兒鉛彈就好了。只拿幾個。”
“每拿出一個鉛彈”就是兩年的牢役和兩干元的罰款。”喬治說,“我可不覺得這樣做划得來。”
“要麼你下班以後拿一點出來,”哈澤爾說。“我是說——你別跟周圍的人比誰遵紀守法嘛,躲著點就是了。”
“要是我想法子把鉛彈取出來,”喬治說,“那麼別人也會把他們的鉛彈取出來——咱們很快就會回到黑暗時代,個個都在與別人明爭暗鬥。你不會喜歡那種社會吧?”
“我討厭,”哈澤爾說。
“那就對啦,”喬治說。“一旦人們開始欺騙法律,你想整個社會將會變成什麼樣子?”
要是哈澤爾沒能說出個道道來,喬治也無法講出個所以然來。汽笛聲在他腦袋裡拉響。
“估計將會四分五裂,”哈澤爾說。
“什麼四分五裂?”喬治茫然問道。
“社會,”哈澤爾語氣不肯定。“難道你剛才不是在談社會嗎?”
“天曉得,”喬治應道。
電視節目忽然中斷,插了個新聞公告。剛開始不知道公告內容是什麼,因為這個播音員就像所有的播音員一樣,有嚴重的語言障礙。大約有半分鐘時間,播音員異常緊張,想說出“女士們,先生們——”
他到底還是作罷了,將公告遞給一個芭蕾舞女演員念。
“這就不錯了——”哈澤爾議論起播音員,“他試過了嘛。這就了不起。他想用天賦的本事把事情做好。憑這種韌勁兒也該給他加一大筆工資才對。”
“女士們,先生們——”芭蕾舞女演員開始念公告。她肯定長得格外美麗動人,因為她所戴的面具醜陋不堪。很容易看出她在所有舞蹈演員中身材最矯健,風韻也最迷人,因為她的障礙袋與體重二百磅的男人所戴的一樣大。
她因自己的嗓音不得不當場向觀眾道歉,因為女人用那樣的嗓音太不公平了。她的音色溫柔明晰,無限美妙。“抱歉——”她說道,於是重新開始讀新聞公告,壓著嗓門使自己的語音絕對不具備任何競爭性。
“哈里森·伯傑隆,十四歲,”她用鷯哥那種粗厲的叫聲報導,“剛剛越獄逃跑,在獄中他被懷疑陰謀推翻政府。他是個天才,也是個運動員,目前戴著渾身障礙,應視為特別危險的人物。”
警察提供的哈里森·伯傑隆的照片閃現在屏幕上——倒著放,側過來,又倒回來,然後擺正了。這是哈里森的全身照,襯著標明英尺和英寸的背景。他正好七英尺高。
哈里森的外表飾滿萬聖節所用的面具和五金器具。沒有人像他戴過那麼重的障礙物。他長得快,舊的障礙物很快就穿戴不上,設障上將的部下煞費心機也無法及時給他重新設障,使他與別人保持平等。他不像別人那樣用微型耳塞收音機作為智能障礙,而是戴著一副碩大的耳機,架著一副有厚厚波紋鏡片的眼鏡。設計這副眼鏡不僅要讓他半瞎不瞎,而且要叫他腦袋像挨鞭子一樣陣陣發痛。
他全身披掛著破銅爛鐵。通常,發給健壯人的障礙物講究點對稱和軍事化的整齊劃一,但哈里森看上去像個會走動的廢品堆。哈里森在他的人生旅途上負重達三百磅。
為了抵消他俊俏的容貌,設障上將令他鼻子上日日夜夜戴著個紅色橡皮球,剃掉眉毛,潔白整齊的牙齒上套著胡亂造出的黑色暴牙套子。
“假如你見到這個小伙子,”芭蕾舞女演員說,“不要——我再說一遍,不要——試圖跟他論理。”
這時一扇門從鉸鏈上扯落,傳來吱吱嘎嘎的聲音。
電視機里傳出驚恐萬狀的尖叫聲和呼爹喚娘的嚎啕聲。哈里森·伯傑隆的照片在屏幕上跳個不停,像是隨著地震波起舞。
喬治·伯傑隆準確無誤地判斷出所謂地震是怎麼回事。他完全有把握——因為數不清多少次,他自己的家就是隨著這種瘋狂的節奏而震顫。
“我的天——”喬治說,“那肯定是哈里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