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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拉戴恩啪一聲捻了手指。“對!我說呢!有個人下周到大學來做演說,那傢伙名叫霍利威,是個兒童心理學家。他是個大人物,名聲顯赫。他對孩子的玩具可能了解內情。”
“哪個霍利威?我不——”
“雷克斯·霍利威。他是……嗨!他的住處離這裡不遠。你認為這些東西可能是他本人定做的嗎?”’
簡正在檢查算盤。她作作鬼臉,退回身去。“假如是他的話,我就討厭他。不過你查查看能不能查清楚,丹尼。”
帕拉戴恩點點頭。“我會查的。”
他喝了蘇打威士忌,皺起眉頭。他有幾分犯愁,但他不恐慌——還不恐慌。
雷克斯·霍利威是個胖子,容光煥發,頭頂光禿,戴著深度眼鏡,眼鏡上面是濃黑的雙眉,活像爬著兩條毛毛蟲。一星期以後帕拉戴恩帶他到家裡吃飯。霍利威似乎不觀察孩子,但是他們的一言一行沒有一樣不受到他的注意。他那雙灰眼睛明亮又敏銳,什麼也逃不出他的視線。
玩具使他入迷。在起居室里,三個大人圍坐在桌旁,桌上放著玩具。霍利威一邊細心研究著玩具,一邊聽著帕拉戴恩和簡介紹情況。最後他終於開口說話了。
“我很高興今晚到這兒來,但不完全如此。這叫人十分不安,你們知道。”
“呃?”帕拉戴恩瞪著眼,簡的面容顯得驚恐萬狀。霍利威下面的話並沒有使他們鎮靜下來。
“咱們在跟瘋狂打交道呢。”
他對他們投來的驚恐目光報以一笑。“從成年人的觀點來看,所有孩子都是瘋狂的。讀過休斯的《牙買加勁風》嗎?”
“我有一本。”帕拉戴恩從書架上拿下這本小書。霍利威伸手接過去,翻到他所要的那一頁。他朗讀:
“‘嬰兒當然不通人性——他們是動物,他們具有一種非常古老的衍生狀的文化,如同貓一樣,如同魚,甚至如同蛇一樣;他們與這些動物同一種類,但是複雜得多,也生動得多,因為在低等脊椎動物之中嬰兒畢竟是最發達的物種之一。總而言之,嬰兒有頭腦,用他們自己的措辭,在自己的範疇里進行思維,它們無法轉譯為人腦的措辭和範疇。’”
簡想要處之泰然,可是做不到。“你該不是說埃瑪——”
“你能像你的女兒那樣思考嗎?”霍利威問道。“聽著:‘誰也無法像嬰兒那樣思考,倒有可能像蜜蜂那樣思考。”
帕拉戴恩配著酒。他回頭說:“你講了不少理論,對不?照我的理解,你的意思是說嬰兒有自己的文化,甚至是一種高水準的智力。”
“未必如此。你知道,壓根兒沒有一種衡量標準。我所說的一切就是嬰兒的思維方式與我們不同。不一定比我們好——這是個相對值的問題。但是由於外延的方式不同——”他搜尋著用詞,作作怪相。
“想入非非,”帕拉戴恩說道,他態度相當粗魯,不過他是在生埃瑪的氣。“嬰兒的感官與我們沒什麼兩樣啊。”
“誰說兩樣啦?”霍利威反問道。“他們用另一種方式使用頭腦,僅此而已。光是這一點就夠受了!”
“我邊聽邊想,盡力理解,”簡慢慢地說。“我所能想到的就是我的雜用攪拌機。它既能打攪馬鈴薯和做餅的麵糊,也可以榨橘子汁。”
“有點像。大腦是一種膠體,一種十分複雜的機器。人對它的潛力知之不多,甚至不知道它到底能掌握多少知識。但是我們已經知道,當人形動物①成熟的時候,思維就定型了。這種思維依循某些盡人皆知的定理,此後所有思想完全建立在想當然的模式上面。瞧這東西,”霍利威摸一下算盤。“你們用它做過試驗嗎?”
【① 在此指嬰兒。】
“做過一點,”帕拉戴恩說。
“但是不多,呃?”
“呃——”
“幹嗎不呢?”
“這沒有道理,”帕拉戴恩抱怨說。“即便是個謎,也該有一點邏輯。可是那些亂七八糟的角度——”
“你的思維已經適應了歐幾里得幾何學,”霍利威說,“所以這個——東西——叫咱心煩,顯得沒有道理。可是孩子對歐幾里得一無所知。一種與我們所學不同的幾何學不會使孩子覺得違背邏輯。孩子相信他親眼見到的東西。”
“你是想告訴我們說,這玩藝兒有第四維的外延嗎?”帕拉戴恩問道。
“憑視力畢竟看不見,”霍利威否認說。“我說的是,我們的思維既然適應了歐幾里得,那麼在這算盤上只能見到金屬絲違背邏輯的角度。但是一個孩子——尤其是一個嬰兒——他們見到的可能比我們多。不是一開始就見到。這玩藝兒當然是個謎。只有孩子才不會受到太多先入之見的干擾。”
“就是思想動脈的硬化。”簡插話說。
帕拉戴恩想不通。“那麼嬰兒運算微積分可以贏過愛因斯坦了?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能理解你的論點,多少清楚一點了。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