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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今天和往常一樣,坐地鐵去學校。紀川的法拉利買了之後沒開過幾次,一是開跑車上學太高調了,二則因為他開車技術不過關 ,駕照怎麼考下來的自己心裡有數。

    紀川習慣性戴著耳機,耳機里的英語聽力堪比催眠曲,他昏昏欲睡地想,賀懷章說的「有事去你們學校」是指什麼事?不會被別人說中了吧,那個牛逼轟轟的美國博士真是他們家親戚?

    想也想不出結果,到時候自然就知道了。他出了地鐵,直奔學校,今天上午和昨天一樣,只有一節大課,恰好安排在早上第一節是最討厭的,但是也還好,上完課沒事做了可以去踢球。

    就在這個九月末,他們校足球隊將和隔壁大學舉辦一場比賽,名字叫「聯誼杯」,顧名思義,表面打著踢比賽的幌子,實則是為了給在自己學校找不到女朋友的單身隊員們一個機會,讓他們和隔壁學校進行聯誼。

    紀川對聯誼沒什麼興趣,但他很想贏,因此在隊內練習的時候格外認真。

    今天氣溫很好,昨夜的那場雨將人造草坪洗刷了一遍,足球場上一大片綠色方方正正,一群穿隊服的男生奔跑在上面,隨著一聲哨響,練習結束了。

    紀川按住膝蓋喘了會氣,接過蔡志成遞給他的水,喝了兩口,將剩下的抬手澆在頭上,然後長長吐了口氣,和隊友們一起往場外走,去旁邊的石階上休息了。

    這時還不到中午下課時間,足球場遠離教學樓群,附近只有一棟實驗樓,基本沒什麼人路過。他們十幾個高個子男生並排坐在石階上,東倒西歪地喝水閒聊。

    閒聊的內容無非是「某某球星昨天晚上比賽發揮不好」、「某某院系的系花身材超棒,目測有D」,或者聊一聊最近上映的新電影。紀川沒參與話題,他坐在最高一層的台階上慢悠悠地伸了個懶腰,突然,底下有人喊:「哇,你們看那是誰?」

    「喲,林朵。」

    「是林朵啊,另一個呢?她身邊的男的是誰啊?」

    「……」

    紀川聞聲抬頭,和他們一起往對面看。只見足球場的另一邊,一男一女從左側的大門進來,沿著草坪的邊線並肩往右走,那邊是通往實驗樓的近路。

    雖然相隔挺遠,但林朵的身影紀川再熟悉不過,只一眼就認出了她。紀川沒吭聲,他旁邊穿11號球衣的隊友說:「是那誰唄,就是昨天新來的,美國回來的天才——他你們都不認識?不關注熱點新聞啊,連我們宿舍樓管大媽都知道的。」

    「對。」蔡志成接了一句,「就是他。」

    另一個隊友說:「那林朵怎麼和他在一起,什麼情況?紀川——川哥?你怎麼看?」

    紀川微微皺眉,說不知道。

    11號說:「還看什麼看,多明顯,聽說那位家裡特有錢,林朵要是跟了他就嫁入豪門了,她還不上趕著倒追?你們看她笑得多開心,她對我們紀小川可不是這樣的,平時那股愛搭不理的高冷女神勁兒,現在全攢著倒貼給美國富二代了。」

    人群一陣爆笑,蔡志成說:「得了吧你,屌絲本性暴露了,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

    「沒啊。」11號不服,「有些女生就是這樣,愛慕虛榮,懂吧?」

    紀川面色一沉,心裡極不舒服,冷聲道:「又不是所有女生都這樣,她不是那種人,我以前送她包她都不要,她——」

    「哈?」11號打斷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嘆氣道,「弟弟,我就說你太天真了,根本不懂怎麼泡妞。你送她包她不要?你以為她很清高麼?知不知道那包都成女生宿舍的一個梗了,你送她LV,她拿給室友炫耀,室友說不可能,看著好像高仿,叫她拿去專櫃驗貨,她氣得不行,覺得丟面子沒去,轉頭就給你退回來了,告訴你太貴重的禮物收了不合適,把你忽悠得死心塌地——這是我女朋友告訴我的,她們整棟樓都知道,管那叫『薛丁格的LV包』,沒人知道真假。話說回來,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可真捨得。」

    「……」紀川愣住了,半天沒說話。

    氣氛也僵了,一堆同情的目光投到他身上。而同一時刻,足球場的另一邊,那兩人突然停下了腳步,林朵站在原地不動,她身材高挑,踩著高跟鞋,然而身邊那個男的比她還高出一頭,可惜太遠了看不清容貌。只見那人突然回身站到林朵面前,抬手伸向她的衣領,似乎要解她的衣服。

    事情來得太突然,這邊一群人看傻了,有人嘖了一聲:「幹什麼呢,光天化日的……」

    「美國富二代也不能公然調戲女同學啊!」

    「什麼調戲,那能叫調戲嗎?我看人家挺樂意的。」

    「哪有,你看林朵一直往後仰,明顯是不太高興啊!敢怒不敢言吧?」

    「哎哎,紀川!你幹嘛去?!」

    「……」

    蔡志成猛地站了起來,眼睜睜看著紀川跳下台階,大步跑過草坪,像一隻失控的豹子似的跑到了對面,然後速度慢下來,幾步走過去,走到那個美國富二代面前,猛地將他從林朵身上拉開,照臉一拳!

    「臥槽,牛逼!」11號使勁鼓掌。

    蔡志成踹了他一腳:「別他媽起鬨,去幫忙——不對,去拉架啊!」

    一群人連忙跟過去,趕到的時候紀川已經和那人廝打了起來,兩人你來我往,誰也不甘示弱。但顯然紀川擁有更豐富的打架經驗,場面上略勝一籌,那人被按倒在草地上,紀川抓起他的衣襟,氣憤道:「死流氓,要不要臉?」

    「……」

    那人沒吭聲,林朵似乎嚇傻了,目瞪口呆地站在一邊,不知所措。

    蔡志成一看,紀川沒吃虧,於是不太想拉架了,慢吞吞地走過去,裝模作樣說:「哎,幹嘛呢你們?有話好好說,別打架呀。」這麼說著,卻不伸手幫忙,任由那人被紀川壓著。

    不料,紀川竟然沒壓住,那人猛地一掀,他們的位置掉了個個,紀川被壓在了身下。他一時沒有防備,被掀過去時手指豎著杵進草皮里,疼得鑽心。

    他頓時僵住,整張臉都白了,冷汗順著額頭淌下,半天沒回過神。

    隊友們一愣,連忙把壓在他身上的人拽走,蔡志成扶起他:「怎麼了?碰到哪兒了?」

    「……」紀川甩了下手指,指甲縫流血了,「沒事。」他搖了搖頭,強忍著疼痛推開蔡志成,走到剛才那人面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林朵,剛要說話,不知是誰突然喊了句:「臥槽,老張怎麼來了?……還有趙主任,還有一個,那是誰?」

    大家紛紛回頭,只見副校長老張和趙主任簇擁著一個深色西裝的男人走了過來,那架勢好像總統出訪,老張全程陪著笑臉,把人領了過來,正是賀懷章。

    到了他們跟前,老張看見這雜亂的場面先是一愣,肅容道:「怎麼回事,打架了?」

    「……」

    沒人回答。作為學生會副主席,林朵兩手發抖,硬著頭皮上前一步,開口解釋。

    她解釋了些什麼紀川沒注意聽,自看見賀懷章的那一刻起他就有點慫了,貓在蔡志成身後,祈禱他爸爸看不見他。然而,從小到大他和賀懷章躲貓貓幾乎沒有成功過,現在也一樣,那道熟悉的聲音從幾步開外的地方傳到耳邊,叫他:「紀川,過來。」

    「……」

    眾目睽睽之下,紀川只得乖乖走過去,他略低著頭,叫了聲「爸爸」。

    賀懷章突然伸出手,將他藏在身後流血的右手抓到前面,皺了皺眉問:「怎麼搞的,疼嗎?」

    紀川不回答,只管低著頭,一聲不吭。

    賀懷章的目光越過他,往人群里一掠,突然叫了個名字:「賀亭。」

    紀川一怔,猛地回頭,剛才跟他打架的那個美國富二代應聲走了過來,一臉不情願的樣子站到他身邊,管賀懷章叫了聲「舅舅」。

    紀川瞪大眼睛,似乎想起了什麼,詫異道:「賀亭?」

    那個叫賀亭的少年冷哼一聲,拿眼角瞥他,那眼光仿佛淬了冰似的,高貴冷艷的冰渣子掃了紀川一臉。

    紀川:「……」

    果然,這樣就很眼熟了,人長大以後相貌會變,討厭的本性大多一如既往——原來這貨後來去美國了?還以為他在日本呢。

    紀川的思緒恍惚陷入回憶里,這裡卻不是一個適合敘舊的好地方。張副校長擺了擺手,叫無關人等散了。蔡志成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紀川,紀川對他比手勢,示意回頭再說。

    林朵也走了,在場的只留下他們幾個人。然後賀懷章與張副校長客套了幾句,道了謝,又分別道別,一切結束後帶他們往校外走,邊走邊道:「今天我來給賀亭辦點手續,剛辦完了——這麼多年沒見,你們還認識麼?」

    「不認識。」兩人幾乎異口同聲。

    賀懷章皺起眉,牽著紀川的手,偏頭看了賀亭一眼:「不認識?回國之前你不是在電話里打聽他麼?問我他是不是在A大讀書。」

    「隨便問問而已。」迎著紀川的目光,賀亭一臉別人欠他二百萬似的很不高興。紀川仔細看他,發現他與小時候完全不同了,雖然小時候長什麼樣過了十幾年也記不太清,可紀川能夠確定,絕不是現在這樣。

    現在的賀亭竟然有幾分神似賀懷章,果然有血緣關係到底不一樣麼?他是賀懷章的姐姐賀靈芝的兒子,紀川不記得賀靈芝長什麼模樣了,照這個相似的邏輯推算一下,大概也與賀懷章特別像吧。

    眼睛在賀亭臉上瞟了一圈,看見被自己揍了一拳的地方有點青腫,紀川這才想起自己手還傷著,他低頭一看,手指竟然還在流血,止不住。他拉了拉賀懷章的袖子,口吻不自覺帶了幾分撒嬌似的抱怨:「爸爸。」

    「嗯?」賀懷章順著他的眼神看去,頓時眉峰一緊,「這是你們倆打架弄的?——賀亭,怎麼回事?我叫你回國是為了讓你打我兒子的?」

    「……」紀川有點尷尬,他以為賀亭會說「是他先打我的,你看我的臉」,如果真這麼說,他就要告發他光天化日之下欺負女同學的光榮事跡。可惜賀亭竟然什麼都沒說,還是一副拽了吧唧的樣子。

    賀懷章顯然也對自己的外甥十分了解,不想多說,只對紀川道:「先帶你們去醫院吧,處理一下。」

    沒想到,這一處理還真處理出問題來了,賀亭的臉好說,擦點藥就行。紀川的手去拍了個片,醫生說骨折——手指頭骨折,兩根。

    紀川有點懵,本來也很疼的,可醫生說完之後他感覺比剛才更疼了,好在處理傷口時給打了麻藥,弄完之後又包紮,包成鼓鼓的一團,回不了彎。

    醫生說:「傷的是右手,日常生活不方便,小心一點,叫家人幫忙吧,洗澡的時候注意別沾水。不嚴重,很快就好了。」

    紀川道了謝,離開醫院之後腦中不斷回放醫生說的話,想到洗澡的時候他愣了一下,下意識看了賀懷章一眼,那股暫時被忘卻的緊張與尷尬又回來了。

    他不禁感慨自己怎麼這麼倒霉呢?都是賀亭這個傻逼的錯,他不好好在國外待著,回國幹什麼?

    回國幹什麼……

    紀川猛地想起賀懷章剛才說的話:「我叫你回國是為了讓你打我兒子的?」——原來是他爸爸叫賀亭回國的麼,為什麼?紀川心裡麻麻的,忽然有股說不清的感覺,總之並不是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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