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滴毒
宋初告訴了季亦安關於顧老師的事情。
房間裡只季亦安和宋初兩人,季亦安怕她情緒再有大波動,幾乎是隨時準備好叫救護車,可宋初在那片刻的失態後情緒就非常穩定。
「那個顧老師那時候是在北京嗎?」季亦安問。
「不是。」宋初捏著玻璃水杯,「我真是只在北京住過沒幾年,後來被送去了別的地方。琛琛死後他就逃了。」
季亦安:「你會去金三角生活,跟顧老師有關係嗎?」
「有。」
季亦安起身想去再給她倒點熱水,手指觸及玻璃杯才發現她攥得很緊,指關節都泛白,季亦安曲指在她手腕上彈了一下,她才倏得鬆了勁,茫然地抬頭看他。
「水。」
「啊。」宋初這才鬆開手,
季亦安又給她接了半杯熱水。
宋初看著他動作,目光沒什麼焦點:「我懷疑他後來成了毒梟。」
季亦安動作一頓,扭頭看去:「在金三角?」
「不清楚,但是五年前金三角發生過一次命案,一共死了一百零八個人,都是……用刀片割開喉管,丟一根肋骨的死法。」
「……寶貝兒。」季亦安把杯子遞過去,心率不由加快,「這就有點太恐怖了,是傳言還是你親眼見過。」
「我那時候在國外,哦,我師傅死後我就被我北京的爸送去國外讀書了。」宋初解釋,「但是我暗中一直在了解相關的事,偶然間得知後我就去了趟金三角。」
這是季亦安第一次聽她提及家人,不免詫異,他一直以為她是孤身一人。
「那塊地方,死幾個當地人大家都不會在意,畢竟隔三差五就會有人死,只是那次手法太血腥後來一段時間都鬧的人心惶惶。」
「屍體被扔在那的亂葬崗里,我偷偷去看過,切割面非常利落,肋骨也的確少了一根。」
季亦安重重呼出一口氣,難以想像她到底經歷過什麼,突然間如鯁在喉。
「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總覺得顧老師就在那,就瞞著我爸在金三角定居了,剛進去受過不少欺負,我脾氣不好,忍不下去,後來就出手傷了他們。」
「用那種功夫。」宋初長長舒了口氣,「他們就以為那108個人都是我出手殺的,起初有些毒販混混不信,上來找我麻煩,我……那之後漸漸的,那裡的人就都怕我了。」
季亦安:「如果顧老師真在那,你這麼張揚地用他教你的功夫傷人,他不該來找你麼?」
宋初輕輕一笑:「他可是個變態啊隊長,不能用你那常規思維去思考他的想法,說不定在角落偷偷看著我呢。」
季亦安只覺得背後發涼,宋初這過得是什麼朝不保夕的日子?
「你確定他是中國人?」
「看長相就是典型的華人長相,中文也說的很好,但可能國籍不是中國。」
「目前金三角的毒梟,我們所掌握的資料中,沒有華裔。」季亦安說。
宋初一點點抬起頭:「我活著的唯一念想就是找到他,然後殺了他了。不管躲在哪,我都要親手殺了他。」
「噯,擱警察叔叔面前說殺人,當我死的嗎?」季亦安無奈,直接朝她後腦勺摑了一掌,恐怖分子,「所以,那天晚上你接近我是為了這個?」
「哦,我只是單純地看上你了。」宋初無所謂地一聳肩。
「實話。」季亦安面色絲毫不變,敲了敲桌面。
「好吧。」宋初笑了下,「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那個能幫我找到顧老師的人,我在那生活了五年,只了解到一些毒販手下和代理商,太慢了。」
宋初難以訴說,自己在看到季亦安那一瞬間的感受。
她長久處於黑暗,被深淵剝蝕、吞噬,她往上掙,卻掙無可掙,往下墜,被冰涼刺骨的水噬骨,她一再墜落,沒有人拉她一把。
可是有一天,光出現了。
照亮整個深淵,讓宋初恍然看清了自己所有醜陋的行為。
說看上了季亦安,其實也沒錯。
季亦安點頭:「結婚,你真不後悔?」
宋初一愣,不可置信地看過去,她甚至在瞬間感受到一種不可言說的拘謹。
「不後悔。」她嗓子都有點啞,
「你父母呢,知道了不削你?」
「離婚了,好幾年沒見我媽了。」宋初笑起來,「而且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在金三角,還以為我在英國讀研呢。」
日暮窮途、與毒販鬥智鬥勇的酒吧歌女,與乖乖走她原本該有的人生軌跡的海龜研究生,兩種生活,簡直天壤之別。
季亦安哽了一下,深深看她一眼,而後大步走出房間。
大門推開,季亦安跟外頭人宣布。
「繼續臥底任務,大隊啟程金三角,舉行婚禮!」
***
宋初的身份信息被登記入線人檔案,正式進入警務系統。
荒唐的婚禮成了系統內部的一次再刻板不過的任務。
當天下午,宋初、季亦安與大隊成員分兩批飛入金三角土地之上。
宋初將加工趕製出來的燙金喜帖發出去,短短一小時功夫,西城區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這個漂亮又性感的混世女魔頭竟然要結婚了。
難以想像,能將這樣的女人收服的男人會是什麼樣。
小道消息與八卦即便在金三角也一樣具有驚人的傳播度,不一會兒,大家便知道了,那個男人是個高帥的中國人,據說宋二小姐對他一見鍾情,當天晚上就把人帶回了自家床上,第二天晚上中國男人來聽她唱歌,送了一大束玫瑰。
具有傳奇色彩的男女,連愛情也蒙上神秘面紗。
「你說,我現在在這裡人的眼裡,是不是搶了他們女神了?」
為了不讓人起疑,季亦安待在宋初住處。
「得了吧,收服了魔教妖女,都在心裡感激你呢。」宋初給自己點了根煙。
季亦安看她動作,半隻手虛攏,火舌纏上菸絲,她深吸一口,火光被逼亮,一口煙直接過肺,從鼻子裡噴出來。
是會抽菸的人。
「要抽麼。」宋初看他一眼,以為自己勾起他菸癮,朝他扔了包煙。
季亦安接住,按到桌面上:「不抽。」
宋初一條腿擱在另一條腿膝蓋上,開衩長裙,露出白花花的長腿,腿根若隱若現,表情卻非常漠然,隱於煙霧之後,模糊了眉眼。
「對了。」季亦安從腰間拿出一把槍,食指勾在扳機圈,將手/槍在食指上轉了兩圈,「這個給你。」
宋初略微詫異地揚眉,沒伸手,遞去一個疑惑的表情。
「參與緝毒工作的線人,深入前線特別危險的,都可以配槍。」
「是麼。」宋初聳肩,伸手去拿。
卻在半路被截去,季亦安扣住她的手腕,掌根用力,兩指按在她腕骨上的手鐲往外推:「作為交換——」
宋初反應迅速,反向掙開他的手,食指貼合掌心輕輕一撥,瞬間在指縫中亮起一圈刀片亮光。
季亦安雙眼一眯,及時撤手。
宋初另一隻手搶回手槍,在手掌上轉了半圈,食指按上扳機,槍孔直對季亦安,眼角逼出一瞬的戲謔。
季亦安笑著,兩手舉起做投降狀,慢悠悠道:「沒放彈夾呢,沒摸出來輕了不少麼?」
「我也沒怎麼碰過槍。」宋初勾唇,反正她也不是真想傷季亦安,玩鬧過就收起□□,「你剛才說什麼交換?」
「手鐲。」
宋初笑起來。
這種勢均力敵的感覺,真是……讓她重新活過來了。
她將手鐲取下來,朝季亦安推過去。
季亦安撈起鐲子看了眼,果然,他一直奇怪宋初那些刀片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出現的,經常穿吊帶藏在袖子裡也不現實,只有那個手鐲……
手鐲內側有一個凹槽,裡面便藏著刀片,平時戴著根本察覺不出其中的機關。
季亦安把手鐲還回去:「背上的傷,好了麼。」
「已經結痂了。」
季亦安哼笑:「好得倒快。」
宋初懶散地:「傷多了就好得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