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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滴毒

    「拿槍的時候手不能抖,手腕放鬆點。」季亦安沒發現宋初突然的情緒波動。

    「嗯。」

    宋初應了一聲,深深閉了下眼,再睜眼時將心底翻滾的那麼一點小浪花徹底壓制住,恢復了平常的神色。

    宋初再次架槍,這回沒等季亦安出聲指導就開槍,穩穩射在氣球中心點。

    她一次性發了剩下的16槍,十六發十六中,而後囂張地把槍往季亦安懷裡一扔,朝他得意地一揚眉,表情里的話不言而喻。

    「嗯,有天賦。」

    季亦安誇了一句,雖說這射擊距離遠不如他們專業時的要求,但不得不承認,宋初認真射擊的樣子真是非常帥氣而吸引人的。

    那種漠然、無動於衷又帶著殘忍的冷感,像是反噬,在心底燒出一團火來。

    「差不多,等下次有機會回雲南總部,我帶你去射擊室練真槍。」季亦安說。

    宋初帶著輕微的鼻音「嗯」了下。

    20發子彈,因為宋初第二發的失誤,一共只中了19發,拿不到那個玩偶。

    「你等會兒。」季亦安叫住要往外走的宋初。

    宋初停下腳步,回身看他,看著季亦安又走到老闆身邊,低聲不知道說了幾句什麼,而後拿著另一盒子彈重新走回去。

    黃色圓珠被全數塞入彈夾。

    季亦安逆著光舉槍,他堅毅分明的輪廓被陽光染得柔和,漫不經心地細碎溫柔從低處透了上來。

    宋初安靜地看著他。

    她看得太過專注,以至於爆裂聲響起時心臟狠狠跳了一記。

    砰!砰!砰!砰……

    季亦安單手持槍,拿得隨意又漫不經心,流暢又迅速地一下下扣下扳機,在密集的氣球爆裂聲響中沉默又毫不猶豫地再一次食指用力,聲音此起彼伏地響起,引來路人的回首。

    20發子彈,精準地掃射兩排氣球。

    宋初在呼嘯的聲音中聽到了自己加速的心跳聲,第一次如此強烈。

    **

    微風起,捲起她的長髮。

    她在揚起的一片風沙中看過去。

    季亦安從老闆手裡接過那個被她點名說要的玩偶,朝她伸出了手。

    宋初盯著他手上的玩偶沒說話,也沒伸手接。

    季亦安皺了下眉,催她:「拿著啊。」

    「我不要了。」

    「你他媽……」季亦安覺得攤上這祖宗簡直是上輩子刨她家祖墳了,「剛才是誰說要的?」

    「太髒了。」宋初嫌棄地往玩偶瞥了眼,而後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

    「我操。」季亦安低聲罵了句,跟手裡娘們唧唧的玩偶大眼對小眼片刻,最後認命地抱在懷裡,跟上宋初的腳步。

    走在前面的宋初,悄無聲息地抬手,攥緊了胸口的衣服布料,用力到指關節都泛白。

    媽的,別跳了啊。

    **

    由於宋初的突然變卦,兩人打完槍後就直接回了公寓。

    那個拿二十顆子彈換來的玩偶被季亦安隨意地丟在了沙發上,卻在第三天被洗了一通,濕淋淋地掛在陽台上。

    **

    「宋初,我一會兒要去西邊山區的部落里拍照,你能跟我一起去嗎?」

    沈煥發來這樣一條簡訊。

    宋初一個人在家,季亦安今天一早接了一通電話就出去了。

    她靠在沙發上,雙腿擱在茶几,把弄著手機,思考一會兒,自己的確是過分無聊了,酒吧因為她結婚還特地給她放了一周假,晚上也沒事幹。

    於是她慢吞吞回:「去,你在哪,我來找你。」

    「我開了車,你給我發個地址我去接你。」

    「我來。」

    不一會兒,沈煥給她發來一個地址。

    西部山區裡有好幾個部落,因為地勢險要所以各個居民區很分散,時間久了便形成一個個部落,不過大多民風淳樸。

    正因為民風淳樸,又無反抗之力,所以很多人都被毒販壓迫,在他們的指使與強迫下,替他們種植滿山的罌粟,雖然近幾年政府有意管理已經好許多了,可還是無法杜絕。

    宋初給自己化了個妝,沒有描慣有的鋒利的眉峰,而是柔和地順著眉形畫了幾筆,連眼影與眼線也一併省去。

    她很少化這樣素淡的妝。

    以至於沈煥看到她時都小小吃了一驚:「渥,變樣了。」

    宋初坐進他的車,漫不經心道:「你才見過我幾次,知道我原本什麼樣麼。」

    「反正不該是現在這樣。」

    沈煥拿起相機,沖她「咔擦」一聲拍了張照,「不過也很好看。」

    宋初睜眼瞥了他,也懶得說了。

    其實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該是什麼樣的,有時候面具戴久了自己也會分不清,那樣在夜晚酒吧嬌嬌媚媚的不是她,完全冷漠殺人不眨眼的好像也不是。

    「聽說那邊的部落有很多可憐人。」沈煥轉動車鑰匙,汽車平穩地開出去。

    「嗯。」

    「你去過麼?」

    「沒有。」

    「你不是生活在這嗎?」

    宋初看向車窗外,淡淡道:「我怕看了那些以後,會犯病。」

    聞言,沈煥只是輕輕地揚了下眉,沒有多餘地其他反應:「你有什麼精神疾病嗎?」

    宋初被他反應逗樂了,笑著問:「怎麼,看你反應好像早看出來我有精神疾病了。」

    「我們這些做攝影師的,別的沒什麼,就是觀察力特別好。」沈煥給她解釋,「我在飛機上見你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當時第一次見覺得問你不禮貌,這才沒說。」

    「第三次見面問這個其實也不禮貌。」

    宋初漫不經心地跟他調侃,頓了頓,反問:「你覺得我像有什麼精神疾病?」

    「抑鬱症或者神經衰弱什麼的吧,你看上去總是像心裡瞞著事。」

    宋初懶洋洋地「嗯」了一聲。

    沈煥問:「我猜對了?」

    「可能吧,我也沒去醫院看過。」宋初聳肩,「估計還有什麼躁鬱症吧,我猜的。」

    沈煥皺眉:「你該去醫院看看的,吃藥可以控制。」

    「再說吧。」宋初換了話題,朝他攤開手,「可以給我看看你拍的照嗎?」

    「當然。」沈煥把相機給她。

    前面幾張都是這兒的風景照,從晨曦到黃昏再到深夜,晨光熹微、暮色四合、夜幕深重,背景里有各色行人、燒烤攤、小酒吧。

    若是對金三角不熟悉的人一定不會相信這就是毒品之源。

    上一次宋初看他拍的照片,每一張照片中都有濃重的他自己的色彩,為了反映金三角的醜惡與危險,可這一次全部都變了,他自身成了旁觀者,照片內容才是主題,這才是客觀的金三角。

    「上一次你跟我說的對我影響很大。」沈煥邊開車邊說。

    「嗯?」

    「我之前的照片是抱著對金三角的偏見來的,所以每一張照片都能看出醜惡來。」沈煥聳肩,「我這一次才發現,原來金三角不止毒,也有漂亮的景色,漂亮的河流,樸實熱心的村民與農民。」

    宋初笑笑:「哪裡會有一個地方全是醜惡的。」

    「嗯,我那天看到你就該想到的,這地方還有你這樣的美女。」

    宋初翻了個白眼,還是笑著。

    她繼續往後翻,其中有不少村民的照片,土衣土布,寬街窄巷,淳樸民風。

    曬得黑黢黢笑出一口大白牙的孩子。

    背著竹簍在茶山上摘茶葉的農婦。

    在家門前坐著一個小板凳,一臉迷茫盯著鏡頭的女人。

    燒烤攤上肩膀掛著一根白毛巾,抬臂擦汗的矮小男人。

    ……

    「我要為上次,我認為你的心理疾病是因為金三角而產生的想法道歉。」沈煥說。

    宋初定定地看著照片:「的確不是因為金三角。」

    「你說金三角讓你緩解了精神狀態,我始終沒想明白。」沈煥頓了頓,偏頭看她一眼,「這是為什麼。」

    「它救贖我。」宋初放下相機,「我在贖罪。」

    「眾神皆罪。」沈煥勸解她。

    「我是無神論者。」

    **

    車在山腳上停下。

    沈煥和宋初一塊兒沿山間小路走上去,路上碰著幾個村民朝他們笑。

    這一處大多是土著民,說的也多是緬甸、泰國、寮國三國語言,他們來的這一處部落是說緬甸語為主的。

    「你會說緬甸語嗎?」沈煥問她。

    宋初:「只會一點。」

    「他們在跟我們說什麼?」

    「你好。」宋初對一個朝她雙手合十的老婦人也回了一句,「敏戈喇把。」(緬甸語:你好)

    兩人走上山頂,將這一片的山景盡收眼底,罌粟花的花期已經過了,整座山都是碧綠的。

    「還好我決定再來一趟,否則就錯過了。」

    沈煥拿出相機,開始拍照。

    宋初看他拍了會兒,便自己走到另一邊看風景去了。

    **

    樹下有兩個孩子,坐在一個巨大的木樁子上。

    他們的衣服上沾了些白色粉末,弄髒了領口與袖口,大紅色的衣服,看過去很明顯。

    其中一個孩子手裡拋著打火機,正用緬甸語說著什麼,沈煥聽不懂。

    他舉起相機,對著兩個小孩兒。

    沒急著按下快門,而是通過鏡頭繼續觀察他。

    他看到一個孩子從兜里拿出一包白色粉末,臉上無所謂地笑著,扔到了另一人腿前。

    打火機點燃,在粉末下,升起一道煙。

    沈煥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們在幹嘛,手一抖按下了快門鍵,同時注意到畫面角落裡宋初也入了鏡。

    「宋初——」

    宋初沒有反應,步子很大,衝到孩子旁邊,動作已經不受她控制,抬手就把粉末與打火機甩掉。

    火苗燒過她的手腕。

    「宋初!!」

    她不正常,面色通紅,呼吸急促,喘不上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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