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顆糖
從民政局出來。
九塊錢換了兩本小紅本。
宋初緊緊握著小紅本,看著上面「結婚證」三個字,有些恍惚。
一切都好像是水到渠成,他們戀愛、訂婚、結婚,似乎本就應該是這樣,宋初再也不會抱怨命運待她不公,現在她甚至覺得簡直對她好過了頭。
她捏著小紅本,朝不遠處的季亦安望過去,他背對著她,正在買路邊的冰糖葫蘆,朝她看過來時就輕輕笑了,一貫的溫柔神色。
晨曦的太陽是大片的金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一切都非常美好。
這個人。
也許街上的大家都不認識,可他們必然直到三年前震驚中外的弩古大案,就是這個人領導下取得的勝利。
現在,這個人,是我老公了。
是我的了。
宋初的目光隔著人潮落在季亦安身上,覺得自己這輩子怎樣都值了。
季亦安付完冰糖葫蘆的錢朝她走過來,遞給她,還不忘念叨一句:「怎麼天天喜歡吃這玩意兒,路邊不知道沾了多少汽車尾氣呢。」
宋初皺皺眉,看著他。
季亦安笑著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看在今天領證的份上,勉強給你吃幾個。」
宋初笑著掐了他一把:「你就得了便宜賣乖吧。」
他們重新坐上車,宋初拍了結婚照的照片,發到家庭群里,一共七個人,雙方父母,再加上季蔚。
家庭群這玩意兒,對從前的宋初來說還挺新奇的。
「安全帶。」季亦安提醒她。
宋初繫上安全帶。
車在一片晨光中出發。
今天除了領證以外,還有一件重要的大事,岑晗終於解結束戒毒期了。
她當初被送入了家鄉的戒毒所,離雲南不遠,就是鄰省的兩省交界處的一個小城市,他們打算開車去。
在高速上開了三小時的車,終於到了。
戒毒所的鐵門在陽光下閃著鏽跡斑斑的光,顯出點莫名的、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岑晗在這裡待了兩年多了,她的房間位置算是最好的,還是單人間,朝南,沒什麼潮氣,正午時候也能曬到挺溫暖的陽光,每天也會有活動時間讓他們一群人去場地做做運動什麼的。
明明也經常能曬到陽光,這一雙腿也經常活動,呼吸的也都是新鮮空氣。
可當她走出戒毒所大門時還是一陣恍惚,腿是軟的,腳底還一陣陣的麻泛上來,陽光里透著一種熟稔又陌生的味道,空氣也仿佛比裡面更好聞。
她沒來得及高興,沒來得及立馬興奮地奔赴進期盼多時的新生活。
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和害怕席捲了她的內心,她封閉了兩年了,雖也知道外面都發生了什麼,可這種從報紙電視裡得到的新聞仿佛隔著次元壁,沒什麼真實感。
她踏出去,就茫然起來。
這之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呢?
從這裡出來以後,她又要花多久的時間去適應社會,去追趕上這兩年多來落下的步子。
她……還能不能跟上這社會的節奏?
岑晗覺得自己好像一條在陰暗地待久了的流浪貓,接觸到陽光,接觸到外界,又忍不住縮回了邁出的爪子想要後退,可她後退,身後是冷冰冰的戒毒所,是她再也不想回去的地方,退無可退,只能硬著頭皮往外闖,不知道哪裡會磕了碰了,一個跟頭摔得頭破血流。
忽然,她聽到一聲嘹亮的——
「岑晗!」
她扭頭看過去,動作慢得像放了慢鏡頭,而後出現在眼前的宋初和季亦安的畫面,也像是慢鏡頭一般,鏡頭滿滿往前推,終於在他們臉上清晰頂定格。
她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嗓子有點哽咽。
宋初抬手用力朝她晃了晃,聲音清脆,又喊了一聲:「岑晗——!」
她才突然從恍惚的狀態清醒過來,僵硬的抻著腿,身體的反應比大腦快,就朝兩人走過去。
這幾步,邁得真是太艱難了。
季亦安朝她張開了雙臂,跟她輕輕抱了一下,拍了兩下她的背。
「歡迎歸隊,岑晗。」他說
岑晗的眼淚瞬間就下來。
她拿掌根貼了貼臉,哽咽道:「你們怎麼來了?」
「接你回家。」宋初說。
***
她回了一趟家,見過父母后便和兩人一塊兒回局裡了。
踏進去的那一刻,禮花禮炮震耳欲聾,彩帶花絮轟轟轟地炸出來,五顏六色一片,慢慢的落下來。
蕭岩難得以公謀私一把,操控著小型無人機,綴著一條長長的橫幅在大廳里繞了一圈。
橫幅上寫著:歡迎回家。
岑晗覺得自己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又有點翻騰的衝動。
真是太丟臉了,她以前,明明不是這麼容易哭的性格。
她孤獨又難堪的兩年半,這裡的大家沒有一個忘記她,仿佛兩年半前的那一幕還恍如昨日,可日子卻又的的確確的向前奔馳著,戒毒所度日如年的每一天都歷歷在目。
她還是很不確定,心臟空蕩蕩的漏風,不知道這之後的日子她要怎麼一步步重新走出來,怎麼再次真正重新為這個集體貢獻心力。
更不知道,下一次毫無阻礙與心結的跟大家默契配合會是什麼時候。
可不管怎樣,這一天終會到的。
她還年輕,還有那麼那麼久可以拱她揮霍,她只需要等,等自己重新擁抱這世界的那一刻。
宋初其實是這裡最能理解岑晗感受的人,因為感同身受,曾經她也感受過這種茫然和踩不到實地的無措感。
所以她更有理由相信岑晗,相信她終有一天會適應新生活。
她都成功了,何況岑晗。
宋初走上前,勾住岑晗的肩膀,懶洋洋的半倚在她身上:「走吧,為了你大家都翹了半天班了,火鍋都在裡面備好了。」
辦公室內的幾張桌子被推到一起,湊成了一個大方桌,文件筆記本亂七八糟的堆在另一邊,火鍋擺在大方桌中央,旁邊堆滿了大家剛剛從超市買來的食物和飲料。
火鍋湯底翻滾著,咕嚕咕嚕的冒著泡,氤氳成一團團白氣往天花板上飄,辣椒、菌類在紅油鍋里浮沉,泛著非常能引起食慾色澤與香味。
大家記著岑晗喜歡吃辣,所以局裡不管愛不愛吃辣的都統一妥協,今兒必須都得吃辣。
岑晗被眾人推著坐在了中央,連龐局也笑眯眯的坐在側邊,把中間位置的寶座讓給了她,岑晗感動之餘,也找回了曾經的熟悉感。
蕭岩在桌沿上啟了好幾瓶啤酒,沿著桌前的一排玻璃杯一個個倒過去,他倒的有點快,手也有點抖,晃出了不少,氣泡不斷上涌。
他把啤酒分給大家,又給岑晗開了瓶飲料放到她面前。
岑晗看了他一眼。
蕭岩摸摸後腦勺,笑得有點苦:「怕你身體還沒恢復好,一回來就喝酒不好。」
岑晗笑笑,也不在意,抿了口易拉罐沿,喝了一口飲料,水蜜桃味兒的。
周圍鬧鬧哄哄的,大家也不怕串味了,什麼東西都直接往火鍋里丟,牛羊肉和蝦被咕嚕的湯底涌得時隱時現。
蕭岩托著椅子往岑晗旁邊挪了點,低聲跟她說話。
「那天的事,其實也怪……」
「蕭岩。」岑晗打斷他的話,「謝謝你。」
蕭岩一愣,不解得看向她。
岑晗戳了戳筷子,夾起熟的最快的涮羊肉塞進嘴裡,笑著說:「謝謝你,那天的那一槍,打的非常準。」
***
那一天的景象還歷歷在目。
她被一個男人從後面箍住脖子,一支注射劑的針頭完全扎入她的脖頸,軟管推到底。
「岑晗!」蕭岩怒吼一聲,架槍死死地從瞄準鏡對準那個男人,咬牙切齒到了哽咽的地步,「放!手!啊!」
她被注射了一針毒品,癮上來的非常可快,清晰可察的感到力氣正在一寸寸流失,這種感覺還挺神奇的,連帶眼前都模糊起來。
她咬緊牙:「蕭岩,開槍!蕭岩!!」
「啊!!!」
蕭岩吼了一聲,乾脆利落地扣下扳機,岑晗狠狠地揪住男人的手臂一扯,子彈穿射太陽穴。
***
配合的非常默契。岑晗想。
眾人機身,端著酒杯在熱氣騰騰的火鍋上撞了一下,玻璃杯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欸,今天算是雙喜臨門啊。」龐局笑著,也不攔著他們上班時間喝酒了,反正別喝多了就行。
「岑晗也終于歸隊了,亦安和宋初倆孩子也總算是領證了,挺好。」他笑得樂呵,「真挺好。」
岑晗一愣,她不知道倆人領證的事,朝宋初看過去。
宋初迎上她的視線,雙手捧著自己的啤酒罐裝了下她的飲料罐:「早上領的,去接你之前,順路領了一下。」
岑晗也笑起來,問:「那你們辦婚禮了嗎?」
「沒呢,之前不是說要等你回來了一塊兒參加嗎。」宋初說。
***
婚禮的時間沒有再拖。
婚紗與西裝都是宋初自己設計的,實物一製作出來就到了婚禮的日子。
緝毒大隊裡的所有人都來了。
氣球鮮花簇擁,會場布置的非常少女心,燈光絢麗的鋪展而下,滿足每一個女生從前對婚禮的所有幻想。
宋初穿著自己設計的婚紗,裙擺迤邐拖地,腰間收緊,皮膚非常白,幾乎和潔白的婚紗融為一體。
婚禮進行曲響起。
她被宋誠牽著,佘緗也坐在底下,早已熱淚盈眶。
一步、一步走向季亦安。
命中注定。
熟悉的這一幕讓她微微失神,一秒之間,把她的記憶拉到了三年前。
這是她和季亦安第二次結婚了,上一次是莫名的心動,這一次是篤定的心動。
***
我愛你,至死不渝。
我愛我的國家,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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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跨年快樂哇!初初和季隊長也結婚啦!
後面就是懷孕和包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