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滴毒
翌日。
床邊輕輕動了下,一陣細細簌簌的聲音,顯然是動作那人刻意壓低了聲響不想把身邊人吵醒。
可宋初睡眠淺,季亦安一動她就已經醒了。
這會兒半闔著眼看他坐在床邊穿衣服的後背,默了一會兒才緩緩支起身子從後面抱住了季亦安的腰,下巴擱在他肩上。
「吵醒你了?」季亦安動作一頓,偏過頭問她。
宋初眼睛微開了條縫,偏頭在他頸側親了一下:「唔,你要出任務,我本來就睡不太好。」
「再睡一會兒吧,八點都不到,還不是你平常起來的點呢。」
宋初懶洋洋地「嗯」了一聲,身子還是不動,仍然趴在季亦安身上。
直到季亦安反身把她壓回了床上,又在她唇邊印下一吻,宋初才算脫離了剛才的粘人勁兒,重新躺回去了。
「閉眼。」季亦安親了一下她的眼睛。
宋初閉上眼,笑意從眼角泛出來。
「別擔心我,我馬上就會回來。」季亦安捏了捏她的臉,「睡吧。」
宋初乖乖「嗯」了一聲。
等季亦安壓低了聲音洗漱完出來,宋初已經重新睡過去了,他就在床邊站著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嘴角就不由翹起來。
還真挺沒心沒肺的,真就這麼快睡著了。
季亦安挺想臨走前再親一親宋初,可又怕吵醒她,於是只是輕手輕腳地帶上門出去了。
宋初睡了沒多久就再次轉醒,心裡藏著事兒總是睡不大好的。
她在被窩裡撐了撐腿,又散漫地伸了個懶腰,感受了會兒季亦安留下的餘溫,坐起來。
昨天那幅畫還沒畫完,宋初靠著床頭又打了個瞌睡,便準備起身去把那幅畫繼續畫完,她常穿的那件薄線衫昨天丟了洗衣機,拉開衣櫃翻了件季亦安的黑色衝鋒衣套上。
她坐在畫架前,提起畫筆,繼續開始畫。
可今天不知是怎麼了,畫筆落下去總覺得卡,線條也不流暢,宋初不想敷衍著畫這張「結婚照」,頓了半天撂下畫筆索性就不畫了。
她撈起一旁的手機,看到鄭國立給她發來一條消息。
【閨女,什麼時候來叔這再吃頓飯啊】
宋初笑了笑,回覆信息:過兩天吧,等季隊有空了,我跟他一塊兒來看您。
***
另一邊,季亦安和蚯蚓一碰面就被全身搜查,防止他帶了某種跟蹤裝置或定位裝置,而後蒙上眼罩坐上車,一同朝製毒工廠過去。
「季老闆,真是對不住你了,我們也是按規矩辦事。」蚯蚓旁邊的男人翻譯了這麼一句話。
「應該的,咱們能更好的合作這些算不了什麼。」季亦安說。
車故意繞了不少遠路,又來來回回地繞,就為了防止季亦安把路給記住,可他最近特意把這周圍的路線地圖背得滾瓜爛熟,腦中就有準確的地圖,清楚地知道這輛車到底要往什麼方向開。
等終於到了。
「季老闆,請吧。」
眼罩還是沒摘下,季亦安是被人領進工廠的,等到了裡面才被解開了眼罩。
人已經到了工廠裡面,季亦安睜眼時還是被眼前這景象驚了一下,工廠很大,而且非常有秩序,其中的工人都戴著口罩和防護服,流水線的工作。
一切盡然有序,如果這不是一座製毒工廠,幾乎可以成為工廠中的模範。
「走,我帶您逛逛。」
季亦安應了一聲,跟上。
蚯蚓倒是誠信要跟他合作,一路解釋德非常細,帶他看了工廠中粗加工、精加工的不同領域。
季亦安看了一會兒,問:「這都是製冰|毒,『藍太陽』的製毒地點在哪?」
「急什麼啊。」蚯蚓笑了一下,然後抬手往前邊的小道上一指,「那兒呢。」
季亦安順著他指的地方看過去,那是一條放滿了雜物的窄通道,乍一看並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蚯蚓領他過去,手掌在牆上一觸,旁邊便凸出來一塊,上面浮現出密碼鎖的按鍵,季亦安的眼睛再次被蒙上,蚯蚓輸完了密碼。
那條窄道並沒有什麼變化,而是腳下的地板突然打開一個方格,裡面燈光乍亮,通往地下的樓梯也出現在眼前。
季亦安笑了一聲,說:「這要是真被警方查了,這底下還真不容易被發現。」
「就連這上面警方他們也一個子兒都進不了。」蚯蚓擺擺手笑說。
季亦安揚了下眉:「怎麼說?」
「你剛才進來時是蒙著眼的所以不知道,這外面層層都是我們的軍火防守,想要攻破這一層,他們也得脫好幾層皮。哪個蠢蛋會幹這事。」
季亦安聽完翻譯說的話,笑了笑,也不再說。
跟著蚯蚓走下那條通往地下一層的通道。
藍太陽的製毒場所比上面更加嚴格,頭頂遍布能拍下每一個角落的監控,還有人專門監督管理製毒的工人。
蚯蚓偏頭對身邊人低聲說了幾句,過了會兒,那個人便從裡面的加密實驗室帶出來一個穿著白色大褂、戴帽戴口罩的男人。
「這是目前我們負責研製藍太陽的科研人員。」蚯蚓給他介紹。
季亦安跟他握了個手。
「你好。」
那個科研人員握上他的手,說了兩聲「hello」。
蚯蚓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在蓋子上敲了敲,咬進嘴裡,大概是因為目前在工廠內部的,他沒有點火。
蚯蚓靠在一邊牆上,略低著頭,以至於抬眼看人時有點兇悍。
他們用緬甸語交流。
蚯蚓說:「這個季老闆,他是給我們帶最新的研發技術的,據他的消息稱,可以將『藍太陽』的純度提高到百分之60.」
男人頓時臉色白了白,不知道為什麼,季亦安從他臉上看到了驚懼的神色。
「這不可能,這其中的兩種成分是極不穩定的,想要共融都是需要達到理想條件才能實現,百分之六十的純度……這不可能!」
旁邊有一個人在跟季亦安翻譯他們的對話。
頓了頓,他從兜里拿出那份科研所的報告,上面列了實現的思路,與上百次實驗的具體數據,最終又多次實驗確定能把純度穩定在百分之六十上。
一堆數字和難懂的符號,季亦安看不懂,可同樣負責研製這方面的專業人員不可能不懂。
他顫著手接過那一疊報告,越看瞳孔睜的越大,驚懼不已。
「可行麼。」蚯蚓說。
男人顫著聲音:「不、不知道。」
蚯蚓看了他一眼,然後揮揮手讓人把他帶下去了。
季亦安看著他被帶走的背影,問:「他怎麼這麼害怕?」
「因為他比你晚研發出了更高純度的『藍太陽』。」蚯蚓笑說,漫不經心的。
季亦安不由一頓:「那會怎麼樣?」
蚯蚓看了他一眼:「會死,我們不缺研發人員,有了季隊長的這份報告其他人也能做,這是我們這的規矩,首要科研人員如果沒有別人研發的快的話,就得死。」
蚯蚓咂摸了兩口煙,又說:「他之前也是殺了一個人頂替上來的,有點壓力才更好管理不是?」
季亦安沉默下來。
然後便聽到那間屋子裡傳來一聲槍聲,可周圍這些正在工作的工人卻恍若未聞,繼續望著自己手上的工作。
季亦安跟他又逛了一圈才出去。
「我給蚯蚓哥帶來這報告,接下來是不是該談談利益問題了?」季亦安說。
蚯蚓點點頭:「那是自然。」
蚯蚓很大方,大概也是為了留住季亦安背後的研究人員,讓利很大。
季亦安從工廠離開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他被重新戴上眼罩,被領上了車,車輛按早上行駛的路線繼續往回走。
突然,身後工廠的方向傳來一聲巨響。
是爆炸的聲音。
季亦安瞳孔略微一縮,登時挺直了背:「什麼情況!」
蚯蚓臉色也變得難看,立馬給那邊打過去電話,牙關咬緊,罵咧幾句,把手機往車上狠狠一摔。
季亦安也難得的嚴肅:「是警察?」
為了以防萬一,警方有暗中跟蹤這輛車的蹤跡,即便季亦安身上不可能藏什麼定位器,可他們總有其他精密儀器可以遠程監控。
所以在季亦安進入工廠後,緊跟著就會有一批緝毒警在周圍部署下來——他們的任務很簡單,如果萬一季亦安在裡面遇到什麼不測暴露了身份,他們就需要正面突擊,可季亦安現在已經平安坐車離開,他們根本沒理由暴露自己!
蚯蚓沒回答他,緊接著又朝另一個人說了一串緬甸語。
季亦安聽不懂,卻在他話里突然聽到了「鄭國立」這三個字。
他心口一跳,凌厲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旁邊這才有人回答他:「我們在工廠旁邊發現了警方的蹤跡,啟動一級防禦,埋在外沿地底下的炸彈爆炸了,放心,工廠沒有任何問題,我們的交易也能繼續下去。」
季亦安只覺得血液一陣陣衝擊大腦讓太陽穴直跳。
他當緝毒警這麼多年,深深明白忍字頭上一把刀,一次艱巨的任務全員無傷亡歸隊更是非常非常難得的幸運。
他坐在車邊,重重攥了一下拳頭,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都不明確,他只能忍。
就算情況已經明確,他也不得不忍,即便心裡已經恨出了血,現在這種情況,他只能努力平靜下來,繼續等時機。
他冷靜了一會兒,問:「警察是怎麼知道那裡的?」
「操,好像是被坑了,真他媽能忍。」旁邊一個毒販罵咧一句,「應該是在撣邦的一個中國餐館老闆生的事,操,這麼多年了,難不成一直是警方臥底?!」
季亦安說不出話了。
鄭國立怎麼會突然暴露身份?
暴露身份以後會遇上什麼危險?
工廠周圍的緝毒警又是為什麼被發現?
還有宋初……
宋初如果知道了這事她能接受的了嗎,她很喜歡鄭國立,鄭國立也是把她當作女兒。
而且上回宋初獨自去撣邦找鄭國立時,毒販應該是了解到兩人是認識的,這事又會不會牽扯出宋初。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被一根線勾連著,牽一髮而動全身。
他無法估計也無法預料,不知道這之後到底會拉扯到哪一部分。
「我跟你們一起去撣邦看看。」季亦安說。
「不用。」蚯蚓臉還緊繃著,看了季亦安一眼,「從他成為臥底的那一刻起就該預料到這樣的結果,我的人已經處理完了。」
季亦安牙關一緊。
「怎麼處理的?」
蚯蚓看著他沒說話。
***
宋初在晚上時收到一條鄭國立的信息。
【閨女,保護好自己。如果有可能,以後我要是死了,把我的骨灰帶回國吧,跟我老婆葬一塊兒吧。】
宋初看著這沒頭沒尾的簡訊,心臟沒由來的狠狠一跳,跳動慌亂起來。
她手指緊緊捏住手機,指關節都泛白,然後才恍然醒過來,直接給鄭國立打電話過去。
她一連打了好幾通,全是不變的關機提示。
宋初愣了兩秒,從衣櫃裡拿出大衣,邊走邊穿,她渾身都發抖,心悸得不行,她需要親自去看看,看看國立叔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怎麼會給她發這樣的信息。
宋初拉開門就往外沖,卻一股腦地衝進了一個堅硬的胸膛。
下一秒,讓她熟稔到想要落淚的氣息就包裹上來,把她整個人都浸潤了。
季亦安抱住懷裡的姑娘,能感覺到她的抖動和慌亂,呼吸也不暢,抬眼時眼底都是通紅的。
「宋初!宋初!」季亦安喊著她名字,捏住她的肩膀。
「國立叔……國立叔可能有危險,他給我發了一條很奇怪的簡訊,你看,你看……」宋初手忙腳亂地從兜里找手機,卻怎麼也找不到,才發覺自己出來時根本沒帶手機。
她心裡慌亂的不行,那條簡訊讓他心底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她怕,她晚去一秒,就真的來不及了。
季亦安緊緊地抱住了她,順著她的背輕拍,在她耳邊低聲道:「冷靜點,宋初,冷靜點。」
宋初茫然地睜大了眼睛。
然後渾身都沒了力氣,她在季亦安那個也同樣帶著顫抖的懷抱中,明白了一點。
她已經晚了。
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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