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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滴毒

    「一會兒我和你一起進去,給我把槍。」宋初說。

    陸舟臉部線條繃緊,一路疾馳,聞言也沒什麼反應,只說:「不行,你跟醫護人員待一起,我可以給你一把槍自保。」

    「我不需要自保,顧慈念會見我,我可以幫你們把他引出來。」

    「我們不需要普通人民去做魚餌。」

    宋初喉嚨微微動了一下:「我是警方線人,不是普通人民,跟你們踏上這片土地,也算半個軍人。」

    陸舟:「軍人,就服從命令!」

    呼嘯的風聲與車輛疾馳的引擎聲轟鳴,宋初氣急,覺得這個陸隊簡直難以溝通。

    車不斷靠近A鎮,這個她曾經在夜晚跟季亦安一起逃出來的地方,如今已經完全變了樣子,從前尚且還具西域風格的小鎮已經零落成泥,淪為草澤,四處可見炮火痕跡。

    越是靠近,密集的槍聲就愈加明顯。

    宋初閉了閉眼,想到陸舟那句「他失聯了」,季亦安一個隊長,怎麼會處於失聯的狀態。

    ***

    這裡的信號被完全屏蔽,蕭岩原本負責全場的監控和調整部署,如今一來他這些器械全成了廢鐵。

    蕭岩拿槍下車,眼底血紅。

    他是隊伍里年紀最小的,當初也是靠技術進入這支警隊,大家都很關照他、信任他,每次都把監控布局的任務交給他,除了他擅長以外,還因為他是年紀最小的,所以大家把最安全的工作留給了他。

    他難以想像為什麼他們大家拼了命的跟毒販抗爭,拼了命的保護無辜村民,為什麼村民卻反倒站在了他們的地對面。

    他背倚車身,精準地瞄準背對他站在二樓掃射的毒販。

    還好,看家的本領沒有忘。

    砰砰砰的一通槍聲,倒了好幾個人。

    「蕭岩!!」另一邊的岑晗喊了一聲。

    一個冒煙的手|榴|彈從樓里朝他砸過來,蕭岩翻身上車頂,麻利又狼狽的連連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轟」一聲爆炸,那一輛裝甲車被炸得直接掀了開去,蕭岩整個後背都被突然襲來的熱潮燙的一縮。

    「啊——!」

    岑晗的聲音!

    蕭岩顧不及自己受傷正火辣辣發疼的後背,心口毫無預兆的咯噔一下,直起身子朝她的方向看去,然後手腳瞬間冰冷,立在了原地。

    岑晗被一個男人從後箍住了脖子,一支注射劑的針頭完全扎入岑晗的脖頸,軟管已經推到底。

    「岑晗!」蕭岩怒吼一聲,架槍死死地從瞄準|鏡對準那個男人,咬牙切齒到了哽咽的地步,「放!手!啊!!」

    男人朝他不屑的勾唇。

    他兩隻手都被用來禁錮岑晗,沒法拿槍,只把岑晗擋在自己身前作人肉鎧甲。

    岑晗被注射了一針毒品,癮上來的非常快,讓她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力氣正在不斷流失,連帶眼前都模糊起來。

    她咬緊牙:「蕭岩,開槍!蕭岩!!」

    岑晗強撐住最後殘存的理智,悄悄給蕭岩打了個手勢。

    「啊!!!」

    蕭岩吼了一聲,乾脆利落地扣下扳機,岑晗狠狠地揪住男人的手臂一扯,子彈穿射太陽穴!

    ***

    宋初原本仍打算不顧陸舟反對都要衝進去,卻在下車時突然見到背著岑晗跌跌撞撞跑出來的蕭岩。

    「怎麼回事!」宋初衝過去。

    卻在看到岑晗的臉時瞬間反應過來,她現在的樣子,正是體內的毒品起反應的時候。

    「帶她去安全的地方。」蕭岩把岑晗交給宋初,抬手狠狠抹掉臉上的淚,「我要去把那群狗|日的全給殺了!」

    宋初抱住滿臉潮紅,雙目渙散的岑晗。

    「岑晗,岑晗……」宋初捏住她手腕,目光直直看進她眼底,「你看著我!岑晗!」

    這不是個例了。

    在執行任務過程中被迫服用或注射毒品的這不是頭一回了。

    與怪獸搏鬥的時候要謹防自己也變成怪獸。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

    有人為此療養許久才重新歸隊,也有人一腳踏進地獄就再也回不來了。

    「快來個人!!」宋初把岑晗拖進架起的臨時醫療處,「她被注射了毒品!」

    很快就有醫生跑過來,她剛剛處理完一個連中數槍的軍人,全身上下都是鮮血,她摘了手套,對著岑晗又是看瞳孔又是看舌根。

    「我們這裡只有通常止血用的物資,她被注射了大量針劑毒品,而且直接進入血液,洗胃催吐都沒用,我們現在這裡還沒有解毒的藥水。」

    宋初冷下臉,緊緊抓住岑晗因為難受不斷掙扎的雙手:「那現在怎麼辦?」

    「我拿點安定片過來,先緩解目前的亢奮狀態,你多讓她喝水促進排泄。」醫生停頓了下,嚴肅看著宋初,「具體的會不會上癮,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宋初心頭一跳,瞭然她的意思。

    「好。」她沉聲。

    「宋初,把我的手綁起來吧……」岑晗的聲音壓得很低,幾乎是低聲下氣的乞求,「我不想看到我毒癮發作控制不住自己的樣子,我不想……我不想變成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她不算一個討人喜歡的人,脾氣算不得好,也沒那麼容易跟人親近,喜歡過季亦安兩年,卻始終沒勇氣告白,說到底,她心底還是自卑的。

    可她也有自己的驕傲,所以在季亦安喜歡上宋初後什麼都不說的退出的乾乾淨淨。

    她有自己的信念和尊嚴,可現在她整個人都在朝自己害怕的失控方向發展。

    宋初扯了一截繃帶,把岑晗的雙手綁在鐵架子上。

    她餵岑晗吞下兩顆安定片,又哄著她喝了幾大杯水。

    醫療處里已經是哀嚎一片,放眼望去血肉模糊,而這些受傷的人正是昨天大家一塊兒喝著酒聊著天的隊友。

    安定片裡有催眠成分,岑晗咬破了下嘴唇,血糊一般,剛剛才睡著。

    宋初拿著那支陸舟給的槍,彈夾裝滿,是從前在雲南季亦安教她打槍時的同一種,很重,卻熟悉。

    大家都忙碌著處理傷員,沒人注意宋初是何時一言不發地走進了黑夜。

    這裡沒有路燈,一到晚上就黑得很,風卷著粗糲的沙子,只能看到前方交火處不斷乍亮的火光。

    每一聲的槍響與轟鳴,都像穿透她的心臟。

    季亦安……

    宋初坐上附近停著的車,還好,大家太過匆忙,車鑰匙都沒拔下。

    她神色不變,先前的心驚肉跳都過去,現如今有點震驚過了頭,宋初踩下油門,直接衝進A鎮。

    交火了一整天的戰場早已狼藉一片,當真是稱得上橫屍遍野。

    戰鬥已經接入尾聲,雙方的有生力量都不足,傷的傷死的死,都分布在各處還在做最後的糾纏,而現如今最重要的就是抓住顧慈念。

    只有抓住這個金三角弩古集團的幕後主使,這次任務才能算完成,否則殺了多少毒販都不算數。

    暮色灰沉,宋初一身黑衣,身軀瘦小,摸黑衝進了客棧。

    她面色泛著點沒血氣的慘白,客棧里顯然已經血洗過,宋初腳步飛快,都沒想著要找遮蔽物小心翼翼的上樓。

    她檢查完兩層樓都沒發現顧慈念,於是繼續朝三樓跑上去,卻在樓梯上看到了倒地的蕭岩。

    宋初大步邁去:「蕭岩!」

    還有呼吸。

    宋初拍了拍他的臉:「蕭岩!」

    他迷糊微微睜開眼,卻又瞬間瞳孔一縮,目光看向了宋初身後,一聲「小心」還沒來得及出口,宋初已經反應過來。

    刀光瞬間乍現,宋初雙眼一眯,指根用力,瞬間朝那個人的脖子劈過去。

    刀片長了眼,仿佛蓄著主人此刻的怒氣,一舔上肉就直接逼出了蝕骨的氣勢,瞬間沿著喉管劈開,血噴出來,弄污了宋初的外套。

    蕭岩原本是精疲力竭加上腿上中了一槍才行至中途昏厥過去,現如今看了宋初如此酣暢淋漓的刀法,頓時清醒過來。

    宋初本無意下狠手殺人,血光卻照亮她的瞳孔。

    那個人很高很壯,轟然墜地時宋初整個人都顫了下,出刀的兩指不住顫抖。

    宋初左手狠狠按上右手手指,緊緊攥住,才算克制住了顫抖。

    「你還能堅持住嗎?」她回頭問蕭岩。

    「沒事。」

    宋初把車鑰匙塞到他手裡:「車就在外面,這裡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人衝進來,想辦法爬出去。」

    她說完起身就繼續衝上樓層,不管蕭岩在她身後怎麼喊都沒回頭。

    宋初很快檢查完了五層樓,別說顧慈念,就連活著的毒販都沒再遇見一個。

    這一棟樓里沒有,就換下一棟。

    周圍都被嚴格封鎖,空域也嚴格把守著,即便是顧慈念也不可能憑空消失。

    這裡的每幢屋子都隔得非常近,只有兩三米的空隙,來不及再跑下樓了。

    宋初一腳踹開五樓陽台準備直接跳到對樓去,卻在走上陽台的瞬間看到了正跳過來她這一棟房子的季亦安!

    與此同時,暗處的槍聲驟然響起。

    季亦安突然看到宋初也震驚了,他來不及發問,一顆子彈就從側面穿透了他後背衣服,幾乎是擦著肉過去的。

    他一把抱住宋初,把人摟著撲進了樓內,滾了兩圈至安全之處,槍聲劈里啪啦的打在陽台,玻璃碎了一地。

    「你怎麼來了!」他吃驚發問。

    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宋初緊緊揪著季亦安的衣服,一整天的偽裝在這一刻轟然倒塌,那些柔軟的、脆弱的、無助的情緒在見到季亦安的這一刻都宣洩而出,她呼吸急促凌亂,牢牢抱著季亦安的脖子哭得泣不成聲。

    「陸隊說你跟大家失聯了,我以為,我還以為……」

    季亦安摟住宋初的腰,他渾身都髒的很,有血還有泥,可宋初也差不多,外面炮火連天,槍聲不斷,他們安靜享受這一刻的寧靜。

    「我沒事,我就是遇到了一個難纏的人,聯絡裝置早都被打碎了。」

    季亦安給她擦掉眼淚,卻又把她的臉給弄髒了。

    「你怎麼過來了?」

    「傷亡嚴重,我跟著醫護人員過來的。」

    「有受傷嗎?」

    宋初搖頭。

    「好,聽著寶貝,前面的樓我都找過了,只有最後面那一幢,顧慈念一定在那裡。」

    「我跟你一起去。」

    季亦安這回沒猶豫:「好。」

    ***

    在轟鳴的引擎聲中漫天黃沙的地平線前。

    季亦安與宋初背抵著背,手裡扛槍,小心翼翼的深入樓層。

    如同宿命,他們必然要和顧慈念做一個了結,無法逃避,宋初需要和她的過去做出了結,季亦安需要對與顧慈念的宿怨做出了結。

    季亦安一腳踹開門,看到了坐在其中的顧慈念。

    他坐在桌前,身後窗簾緊閉,只有一盞昏暗的檯燈,手裡捏著一個炸彈裝置,紅色的燈光閃爍。

    季亦安瞬間抬槍瞄準,食指已經放在扳機上。

    宋初聽到聲音也立馬回身,目光一寸不避地看過去。

    他沒按下扳機,因為認出了顧慈念手中的炸|彈型號,PVC型炸|彈,顧慈念手裡拿著的正是引爆裝置,一旦鬆手,炸|彈立刻引爆,他和宋初誰也逃不出去。

    「顧慈念,你現在收手認罪還來得及!」

    「呵。」顧慈念冷笑一聲,被槍孔對準了也依然不慌不忙,他緩緩地踱步靠近兩人,溫柔地朝宋初笑起來。

    「初初,你說你費盡力氣逃出來不是還是回到我身邊了麼?」

    宋初給出的回應是持槍同樣瞄準了顧慈念。

    顧慈念上前一步,食指搭在槍口微微向上,抵住自己的喉嚨。

    「初初,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我不想知道。」

    「嘖嘖,可真是讓人傷心啊,你小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季亦安將槍孔頂上他的太陽穴,手上用力,抵著顧慈念的頭離開宋初手裡那把槍,又把宋初扯到自己身後。

    季亦安:「你知道我現在一槍就能要了你的命吧?」

    顧慈念笑起來:「那你知道我手裡的是什麼炸|彈嗎?」

    「PVC。」

    「那你就該知道一旦你要了我的命,我鬆開引|爆裝置,這間房都會被炸得粉碎吧。」

    「你想怎麼樣。」

    「叫你們的直升飛機過來。」

    在顧慈念原本的計劃里,他是打算殺了季亦安後,帶著宋初坐直升機離開,可他沒想到宋初真能從他手裡逃出去,也沒想到航空管制如此嚴格,他的直升機到現在還沒能飛入境內。

    「你切斷了所有通訊信號,我怎麼通知。」

    顧慈念抄起桌上的手機丟給季亦安。

    宋初站在他背後,皺了下眉,輕輕拽了下季亦安的衣擺。

    「沒事。」季亦安安撫她,撥了號碼給軍營基地,「派一架直升機過來,停在東北角的那棟樓。」

    顧慈念:「將直升機停在那就讓飛行員走。」

    季亦安補上這句。

    「很好。」

    顧慈念拿回手機,朝宋初招招手,「初初,到我這裡來。」

    季亦安直接子彈上|膛,一推一拉,眼角逼出殺氣。

    顧慈念微笑,並不在乎那一顆蓄勢待發的子彈:「初初,只要我現在鬆開,你的季隊長就立馬屍骨無存,你知道我敢的,能和你死在一起,我深感榮幸。」

    季亦安皺眉。

    宋初腳尖一頓,朝顧慈念邁出一步,季亦安立馬扣住她手腕,壓低聲音:「宋初。」

    宋初沖他一笑:「信我。」

    她掰開季亦安的手,一步一步,朝顧慈念走去。

    很快,直升機的轟鳴聲不斷靠近。

    顧慈念攬著宋初脖子,將她束縛在自己身前,附在她耳邊,聲音柔和:「初初,你看,最後你還是屬於我的。」

    「砰!」一聲。

    季亦安直接開槍打在牆上,眼神冷下來:「別他媽這麼跟她講話!」

    顧慈念溫和一笑,扣住了宋初的手腕。

    他是怪物,生來就是怪物,不斷膨脹的欲望,難以滿足的黑暗,他孤獨前行,宋初是他遇上的另一隻小怪獸,他的同類。

    他真的非常喜歡宋初,在他的世界裡,沒有除了宋初以外的其他選擇,因為只有宋初是他的同類,只有宋初能和他契合,只有他們般配。

    不管天堂還是地獄,他都得拉著宋初陪他一起。

    從前他太天真了,竟然放任自己的寶貝獨自生活這麼久,還放任這個寶貝愛上了一個狗屁不是的警察,顧慈念不能再對此放任下去。

    螺旋槳捲起的風把宋初齊肩凌亂的發往後揚,她平靜地看著顧慈念,一把槍抵住他腰腹,眼裡是不管不顧的亡命徒氣質。

    「別想著傷他,你敢對他開槍,我也會立馬要了你的命。」宋初說,「你也應該知道,我敢的,雖然和你死在一起讓我覺得非常噁心。」

    「嘖,真是寒心啊。」顧慈念,「可我還是愛你。」

    他把槍別在腰間,一隻手還捏著引爆裝置,另一隻手鎖住宋初的脖頸,指間是跟宋初同樣的鋒利刀片。

    「走吧,初初。」

    隨著季亦安那一通電話通知直升機過來,周圍已經迅速部署好,顧慈念一出來周圍就幾十個槍孔對準他。

    「停止!停止開槍!」陸舟看到他挾持的宋初,立馬下令。

    宋初踏出去,回頭看了站在身後的季亦安一眼。

    他愛的人從前過的是這樣在刀尖上過活的日子,少年屠龍必定和惡龍糾纏。

    從前季亦安想過,當宋初真屠了惡龍,她會不會也一併長成鱗片、獠牙,成為下一條惡龍。

    他以為這條屠龍之路如若成功只有兩種結果,少年屠龍歸來仍是少年;少年屠龍化身下一條惡龍。

    可現在他卻忽然想到還有另一種結果——少年與惡龍同歸於盡。

    季亦安幾乎是在宋初回眸的那一眼瞬間明白了她想做什麼,他的思緒幾近停止,被震驚和恐懼定在了原地,什麼都說不出來,也什麼都來不及說。

    宋初在那一眼決絕後就沒有再回頭,一如早上出發時的季亦安。

    她和顧慈念一起坐上直升機,飛機搖晃著起飛。

    季亦安整個人都處於高度緊繃狀態,完全想不出有什麼更好的對策,只下意識地做出行動——他猛地衝出去,在石墩上蹬起一腳,一把抓住了直升機早已降下來的軟梯!

    底下被狠狠一個重力一拽,直升機向下一墜。

    顧慈念往底下一看,劈手拿出腰間的槍砰砰砰地對著季亦安連發。

    宋初反應過來後一顆心跳到嗓子眼,撲上去就搶顧慈念手裡的槍,被他一把甩開,額頭重重磕了一下。

    軟梯本就易晃,再加上巨風,季亦安整個人都狼狽不堪地掛在上面,只有兩手抓著梯繩,雙腳懸空,好在這樣的晃動倒讓子彈很難打在他要害。

    「宋初!!」季亦安喊了一聲,雙臂用力,終於攀住了上一截梯繩,腳也終於踩上支撐物。

    他一手抓緊軟梯,另一隻手拿槍,瞄準飛機的發動機就一通掃射。

    機底的鐵板很快就被打成一塊凹陷,子彈幾乎都落於一點,水滴石穿一般,眼見著就要打進里側的發動機裝置。

    「跳!宋初!」

    宋初沒猶豫,直接從飛機上一躍而下——

    季亦安又一槍終於打破發動機,直升機響起紅色警報鈴,很快就更加搖搖欲墜。

    他聽到槍中喀嚓一聲,還有最後一發子彈了。

    季亦安瞄準一臉猙獰的顧慈念,對方的槍口也對準他。

    這不是季亦安第一次被槍口瞄準了,心底波瀾不驚,按下扳機。

    「砰——!」

    「砰——!」

    子彈穿過皮膚釘入骨肉的瞬間,季亦安聽到底下陸舟的聲音「安全!」——宋初跳下飛機時離地十幾米,他在第一次喊宋初名字時做了一個「解救人質」的手勢,於是一躍而下的同時,四名隊友從暗處衝出,穩穩接住了墜落的宋初。

    這回防彈衣沒起作用,鮮紅的血液暈染開來,迅速沾濕了他的衣服。

    而他那一槍穿過顧慈念的掌心,劇烈的痛意讓他瞬間鬆開引爆裝置,急促的兩下紅燈閃爍後,轟然一聲——!

    爆炸聲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火光乍亮,瞬間眼前一白,失明與耳鳴同時出現,其他的什麼都看不見,什麼聲音都聽不到,從高空墜落下去時,只能聽到心底傳來的聲音。

    那個滋滋哇哇質量不太好的監聽器里傳來的輕佻聲音:「那個男人,我看上了。」

    那個赤誠、顫抖又帶著不易察覺的乞求的聲音:「我想要你。」

    夜晚被一雙濕漉漉的手拽進床畔,貼上來的微涼的紅唇:「我教你接吻。」

    囂張跋扈,指間飛快轉動刀片,一臉坦然,仿佛那些傷害都不存在的:「初初姐這次替你報仇。」

    「我不走。」

    「如果你回來,我就嫁給你。」

    「如果你回不來,希望今晚能給我一個你的孩子。」

    「再見,季隊長。」

    所有細碎零散的聲音都交織傳來,輕佻的、無畏的、顫抖的、虔誠的,這些聲音鋒利如刀,剖開了季亦安逐漸飄遠的意識,掀起了遇神殺神佛擋殺佛的勢如破竹的氣勢。

    有人撲上來抓住了他的手,溫熱的液體一滴一滴落在他臉上,順著唇瓣滑入,他嘗不出味道,只有縈繞全身的血腥味。

    「季亦安!!」

    他忽然在飄遠的意識中聽到新鮮的一個聲音,絕望痛苦,在爆發中帶著更深更沉的情感,讓他在失去意識的同時還被砸得斷壁殘垣,兵荒馬亂。

    他使勁想睜開眼,卻無果。

    可耳畔傷心的哭喊仿佛如有實質,包裹住他心臟的筋膜,細密無聲地黏住了所有縫隙。

    他已經看到了那一扇透著刺眼光芒的門,一步步走去,卻被身後的哭喊聲拉扯著不得不一步三回頭。

    ***

    「如果天總也不亮,那就摸黑過生活;

    如果發出的聲音是危險的,那就保持沉默;

    如果自覺無力發光,那就別去照亮別人。

    但是——不要習慣了黑暗就為黑暗辯護;

    不要為自己的苟且而得意洋洋;

    不要嘲諷那些比自己更勇敢、更有熱量的人們。

    可以卑微如塵土,不可扭曲如蛆蟲。」

    ※※※※※※※※※※※※※※※※※※※※

    最後一段話來自季業。

    後媽上線滴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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