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滴毒
季亦安在探查伽蘇最新行蹤消息時接到宋初的電話,接起卻是一個男聲。
「喂,你是宋初的丈夫吧?」
季亦安一頓:「嗯,對,你是?」
「你別誤會,我是她朋友。」沈煥解釋,飛快地說,「她情緒不太對,我把她送回家了,你快來一趟吧,我怕一會兒出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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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亦安匆匆趕回公寓,一打開門就看見門口地板上的兩滴血。
他心下一驚,出聲:「宋初!」
聲音里透著顯而易見的慌張,衝去臥室的步子也明顯凌亂,扭開臥室門衝進去,氣息不穩得厲害。
她沒有做季亦安以為的傻事,那兩滴血應該是她摔破的額頭上落下的。
宋初雙手抱腿,坐在床頭,下巴擱在膝蓋上,額頭的傷已經處理過了,仍然有鮮血紗布下映透出來,她眼底燒灼硬生生逼出一片殷紅,睫毛被淚水沾濕,一綹一綹,整個人都似乎浸潤在水汽中。
宋初哭過。
這個認知讓季亦安心口一抽,就仿佛那些淚水,都順著他的血管灌進了他的心臟。
「宋初。」他又輕聲喊了遍她的名字,怕引起她情緒再次激動,沒敢靠近。
宋初一點一點抬起頭,像慢鏡頭,盯了他半晌,問:「你進來幹嘛。」
她那句話該是冷硬的,可受哭腔影響,染上點平常沒有的鼻音,聲音還有點抖,甚至有一種親昵的味道。
「……我來看看你的傷。」
季亦安緩緩關上房門,慢慢走進她,見宋初沒什麼過激反應才挨著她在床邊坐下了。
「紙。」宋初言簡意賅。
季亦安從一旁的小矮桌上扯了兩張給她。
靜謐的空間與夜晚,可以放大所有細微的聲響與莫名掀起波瀾的情愫。
宋初在抬手擦淚的時候,季亦安看到了她膝蓋上也有傷,沒流血,但擦開挺嚴重的,紅黑交織的一塊,有些小石子陷入皮肉里,還沒有取出來,手腕處有一塊紅,像燙傷,不嚴重。
「摔了?」
「嗯。」
「在哪摔的?」
「山上。」
「剛才你朋友給我打電話,說你情緒不好……是為什麼?」
宋初不說話了,只有些倦怠地嘆了口氣,過了會兒又伸直受傷的右腿:「幫我處理一下吧。」
跟她平時一個風格,話里沒一點拜託別人的意思。
季亦安卻鬆了口氣,起身去客廳的柜子里拿了備用的藥物,原本只是放著以防萬一的,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了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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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初那條腿白皙纖細,體溫很低,像塊冰涼光滑的羊脂玉。
現在這塊價值連城的羊脂玉正擱在季亦安大腿上,宋初曲著腿,赤腳踩著他的腿。
宋初動作大膽,季亦安卻要小心別摔壞這塊玉。
主動權全在宋初。
季亦安看她一眼,眼裡隱隱有警告意味。
宋初仿佛瞬間收回那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又變回了那個女魔頭,她聳聳肩,甚至坐了個「請」的動作。
整個人就是大寫的「新鮮可口,歡迎品嘗」。
季亦安拿起鑷子,手心貼合她的腳腕,像一把火煨熱一塊玉石,他神色絲毫不變,簡直嚴肅過了頭。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裡面殘留的碎石碎沙,拿棉簽沾上酒精,來回消毒三次,又把醫療箱重新整理好。
「好了。」
「我腿漂亮麼?」
季亦安聽完,沒說話,而後神色紋絲不動地看過去。
「你不想說原因我不會再問你,沒必要這樣。」
宋初在他話里慢慢收起了玩世不恭地笑,脊背也漸漸僵直,而後近乎暴躁地使勁捋了把頭髮。
「幫我拿支煙。」
宋初接過煙,咬一支在嘴裡,點上火迅速吸了口。
菸草味終於將她身上縈繞不散的香水味沖淡了些,季亦安摸摸鼻子,又吸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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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火苗將要燒到菸蒂,宋初才緩緩開了口。
「給你打電話的是一個攝影師,算是認識不久的朋友吧。」宋初掐滅煙,又抽出一根,這回沒點火,只咬在嘴裡過癮。
「我和他一起去山上的部落里拍照。」
「然後呢。」
「我看到兩個小孩,坐在一起吸毒,用……」宋初身子輕微發抖,肉眼可見地咬緊了牙關,太陽穴一跳一跳地鈍痛。
季亦安握住她的手腕。
宋初看了他一眼,眼底燒灼:「抱歉,我、我對控制自己情緒有點障礙。」
「慢慢說。」
季亦安兩根手指放在宋初手腕上反覆摩擦,動作輕柔細膩,擦出一片溫柔的觸覺,像一把刷子,將宋初胸口支棱翹起的暴躁給撫平了。
「……用火燒的那種方式。」宋初幾步花光了力氣,又重複,「用那種方式吸毒。」
季亦安瞬間瞭然。
之前宋初就跟他說過關於那個叫「琛琛」的女孩的事。
雖然說得不詳盡,卻說出了當時她第一次看到琛琛吸毒時,便是用火烤錫紙的方式,獨獨強調了這一點,想也知道對她影響之深。
偏偏遇到的還是和當時琛琛年紀相仿的孩子。
宋初當初因為他那句和他師傅一樣的「我怎麼敢要你」就情緒波動到差點休克,這一次直接還原當年那一幕,現在意識能清楚都算難得了。
「好了,好了。」季亦安坐近了些,輕輕拍著她的背,順著她蝴蝶骨展開,「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了。」
宋初在他輕柔的拍打中,漸漸卸下了緊繃的神經。
然後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有可能,是顧老師乾的嗎?」
「宋初。」
季亦安收了溫柔,抿直的唇線透著點不容抗拒的嚴肅。
「你可以忘不了那件事,但是你不能在以後的日子裡一看到任何相似的畫面就跟那件事扯上關係。」
「這,是金三角,毒品完全不受控的地方,吸毒的孩子也不止那兩個,無知者無畏吧,他們吸毒,是因為他們生在這個地方,又湊巧沒人告誡他們不能沾那玩意兒。」
宋初抿唇,平靜地看著他。
「你可以悔恨、可以銘記、可以哭鬧,但是宋初,不能陷在那裡面,更不能爛在那!」
宋初其實也知道,就憑那兩個孩子聯繫到顧老師太過牽強,顯得魔怔,可她就是控制不了將兩件事聯繫起來。
宋初低著頭,似乎是在思考他剛才的話,好一會兒才乖順地「嗯」了一聲。
季亦安看她的神色,應該是暫時放下了:「還有哪不舒服的嗎?」
「沒了。」
「你這是怎麼摔成這樣的。」
「我控制不住自己,扔了那小孩的『藥』,被他推了把,本來腿就已經沒力氣,滾下山了,腦袋在石頭上磕了下。」
季亦安皺眉,又見宋初滿不在乎地擺擺手,也不便多說。
「早點睡吧,我先出去了。」季亦安站起身。
「等會兒。」宋初叫住他。
「嗯?」
宋初說:「幫我把你上次打槍贏來的娃娃拿進來,在陽台掛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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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初扯了扯玩偶的耳朵。
「上次不是說不要了嗎。」季亦安簡直覺得女人心海底針,根本琢磨不清。
「海底針」淡淡說:「所以我洗了啊。」
「行吧。」季亦安抽抽嘴角,「我出去了。」
「等會兒。」宋初再次叫住他。
「又要拿什麼?」
宋初沒說話,翹著一條傷腿掙扎著要起身,季亦安忙上前兩步,把人重新按回去:「你說就是了,別亂……」
卻不想他話還未說完,就被傷患捏著後頸摔進了柔軟床鋪里。
季亦安在一片混亂中還記著別弄碰她,於是雙腿分跨在她身側,後頸被禁錮拉低,宋初的鼻尖幾乎觸及他的皮膚。
「季隊長真是人生導師啊。」宋初笑著,「不僅教我射擊,還教我道理。」
「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回報你了。」
「我能教你什麼呢?」宋初兀自說。
在三秒後輕笑著給出了答案。
「教你接吻吧。」
她片刻都沒有遲疑,直接在一片難以言喻的莫名其妙中抬起下巴,紅唇落在季亦安的唇上。
她齒尖輕輕磕在季亦安的唇瓣,唾液濡濕他嘴角,粘黏膩膩地勾起纏綿,而後在對方微張開嘴時,將舌尖探了過去,交換了一個漫長又纏綿的濕吻。
「學會了嗎。」
宋初斷斷續續地親他,話里含著笑意。
「季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