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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不露形跡的方法,去找滿洲里某某理髮店的老闆,由他護送過境等等。這位俄國人,平常
不見他多說話,只像是一個安分的助手,可是從他處理這一類的事情看起來,倒是精細而有
經驗的。
第二天,我便搭上火車,經由南京、天津、奉天、哈爾濱,直趨滿洲里。這是我第一次
到關外旅行,只覺得愈走愈冷,各房屋的雙層玻璃窗,都牢牢關著。我隨時留心著各處陌生
的情況,發現在南滿一帶滿布著日本的勢力,如在奉天旅館裡,就有一個日本便衣偵探向我
這個商人打扮而神情不似商人的過境客攀談盤問。可是到了哈爾濱以後便不同了。這裡原是
俄國人的勢力範圍,很多建築都是俄國型,火車也是俄國式的;鐵路上的員工更是俄國人占
大多數,無處不留下帝俄侵略中國的遺蹟。這裡的大好河山,比之西伯利亞的荒寒,究竟大
不相同;這對於我國北方鄰人,不管他們懷著一種甚麼理想,總是具有誘惑力的。
滿洲里位於中俄邊境的中國境內,是一個俄國式的小市鎮。商店旅館等多由俄國人經營。
我住定一間俄國旅館以後,就按照尼科羅夫斯基所說的方法,先找著某某理髮店去理髮,用
紙包著一件待洗的襯衫,將那張神秘的名片放在襯衫袋內,理完髮以後,故意將這包東西遺
留在理髮店裡。我在街道上逛了一遍之後,再回到那間理髮店去取回這包東西。理髮店的老
板立即引我到後面的一間房間內,將襯衫交還我,卻將名片取去了。我說出所住的旅館名—
稱和房間號數,他約我在下午八點鐘以後在旅館中等候。
當晚近九點鐘的時候,這位老闆來了。他一聲不響的替我提著行李,送我到旅館門前的
一輛橇車上。這輛橇車由兩匹馬拖拉,車上坐著我和老闆與一個駕車的,一共三人。他用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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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回憶》第一冊
厚的毛氈蓋住我的下半身,車子便向中俄邊界疾馳而去。經過的地方二片荒涼,沒有人家,
也沒有遇見過邊疆的哨兵或任何應有的障礙物。據說,這一帶是白俄游擊隊和走私者活動的
地方;那兩個俄國人都暗藏著手槍,準備應付可能遇到的襲擊。橇車在彎彎曲曲高低不平的
雪地上狂奔,顛簸得很厲害。大約午夜左右,走到了離滿洲里十八公里的一個車站,這裡已
經是俄國的轄境了。在零下三十度的寒夜中,兩個俄國人的嘴裡冒出了濃霧一樣的熱氣,說:
“冷嗎?現在到了!”在我向他們表示謝意之後,他們便提著我的行李領我到一節停在車站
上的車廂里。
車廂里,已經有十幾位中國各團體參加這次會議的代表和幾位日本、朝鮮的代表,先我
到達。他們多數都蓋著很厚的被氈在睡覺;只有少數幾個人尚圍著燭光在談天。他們見了我,
都站起來表示歡迎。我舉目張望一下,這是一節破舊的三等臥車廂;車窗的玻璃大多沒有了,
只釘上一層木板,在木板的空隙間結著一串串的冰凌。車內的空氣很悶,但還是那麼冷。車
站上有一兩個衛兵在走來走去。車廂內只有二個車侍,他披著破舊的皮外衣,戴著皮帽皮手
套,並用舊布層層的裹著腳,滿臉長著鬍鬚。他提來一壺開水送給我,似乎想和我談話,可
是言語不通,只好彼此點頭一笑。不久,在冷硬的木板臥鋪上,他們幫我將被蓋打開鋪好,
互道晚安。我就擺脫了連日旅途的辛勞和征仲而安心入睡。
次日清早,我們這些代表們陸續起床之後,不約而同的在車站上做著各式各樣的運動來
抵禦寒冷。這個車站的建築很簡陋,除了一間站長辦公室外,只有一間電報室。車站裡駐了
一些軍隊,都像我們一樣的住在三等車廂上。我們的活動區域只有這個車站,四望一片雪白,
沒有樹林,也沒有一幢房子,更沒有賣東西的人。我們吃的飯都是由那些駐軍所供給。那些
兵士們戴著綴了一個紅星的尖帽,穿著黃色的呢大衣,背著長槍,看起來倒很齊整。他們的
軍隊比車站上的員工要吃得好些,有足夠的麵包,此外還有一些菜湯。我們在此,只有一個
不通言語的俄國人照料我們的生活,沒有其他的人和我們接談過。我們的名字,不待說已電
告伊爾庫次克,並得到了繼續前行的許可。
當時,從赤塔方面開到了一個火車頭,將我們這一節破舊車廂掛上,便時停時行的向西
北前進。偶爾停在一兩個車站上,我們也不免從結著冰的玻璃窗向外張望一下;除了三二個
旅客上下外,一切都是冷清清的,沒有任何可以引起我們興趣的事情。這條鐵路修建得實在
不高明,車行時顛簸如坐小艇;那些用木材架設的臨時橋樑,當火車慢慢從上面經過時,發
出軋軋的怪響。據車上蘇俄人解釋,這條路新近草草修通,還不常行車,所以通過時相當危
險。
第二天午飯時,好不容易到了赤塔。我們下車後,被送到一幢相當大的房子裡面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