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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於家長是一個重大的示威。家長們對這一幕大為尷尬而又無可奈何。他們心中也許想著
子弟們的動作是對的,不過做得早一點罷了。我們這群青年覺得占著了上風,有的進而要去
參加革命軍,有的要為革命宣揚和奔走。這種對滿清滅亡的稱快和對中華民國誕生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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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回憶》第一冊
充分的流露出來,而再也無法加以抑制了。
革命的浪潮“就如我們前面說的那樣”撞擊著我那古老的家庭,我的母親在許多年以後
所說的一段話,最足以形容出這些年代中這個家庭所經歷的種種變故。
一九三八年冬季的一個月夜裡,在桂林的六塘鎮上,也正是日本飛機轟炸桂林的時候,
我的老母緬懷家園,向我敘起家常來了。她說:“兒呀,你還記得你的外祖母家麼?那是你
八歲時去過的地方。”我回答說:“媽,還記得一些。”母親接著說:你還記得外祖母的花園
麼?那裡面有半月形的池塘,茂密的花木,也稱得起雅致的,門前有很高的旗杆,廳堂里有
幾塊橫匾。那是瀏陽縣文家市一個善良的念書的人家。家裡的人口並不算少,忠厚持家,不
愁衣食,經過這三十年的變亂,眼看著這個劉家完全敗了,現在只剩下一個你的年青老表,
在外面做工營生。
母親又接著說:我家比起外祖母家來,光景也好不了多少。明末清初的時候,我們的祖
宗也不知為了什麼原故搬到這兩省交界的山區里居住,雖然是客籍,倒也相安無事的住了下
來。中經長毛等變亂,聽老人們說,我家倒沒有遭受到很大的騷擾。這個超過一百人的六房
人家,勤儉耕讀,從沒有人抽鴉片、賭錢,也不過問地方上的是非,倒在本鄉做了不少的善
事,鄉鄰戚族,熙來攘往,互相敬愛,安居樂土,一切倒也順遂。
她接著說,那年洪江會造反,兵勇會眾都鬧到我們家裡來了。從此以後,就沒有安寧的
日子了。接著革命排滿、軍閥戰爭、北伐、鬧農民協會、鬧共產,一次比一次激烈,我家所
受的磨折也就一言難盡了。到了國共對拼的時候,家鄉一帶更常成為雙方爭奪的戰場。今天
什麼紅軍游擊隊來了,我們家裡老是駐紮著什麼司令部,還有什麼政治保衛局,關犯人、殺
反動。明天剿匪軍來了,也駐紮在我們家裡,同樣的在那裡關呀!殺呀!這樣來來往往,不
知有過多少次,我們的老家簡直變成了一所凶宅!家裡的古老家訊和文物等等已是蕩然無存。
他們為了搜尋我家窖藏的金銀錢財,有的住房的地下被挖穿過三尺,周圍的山林都荒蕪了,
茶油樹等等都被他們砍下當柴燒了。
老母親還說到我那活到八十九歲的老祖父,如何被農民協會公審,以及他晚年逃難時傷
感的情景,他特別為他的第二個女兒被游擊隊綁票勒索的事,大為憤慨。她也說到我那在八
年前去世的父親為我受了許多磨折,晚年鬱鬱不樂,但仍疼愛我這個做共產黨的兒子,不加
責備,也無怨言。她說到我這個著名的共產黨人的家庭,由於我的牽連,曾受到國民黨地方
官吏的多次蹂躪。她提到她自己的六個兒女中,有兩男一女在這些變亂中夭折了,和她自己
在逃避戰火中幾乎喪失了生命等等遭遇。
老母親說到這些往事時,已是大為傷感,但仍強自鎮定,又絮絮綿綿的說道:這一大家
人就在這些動亂中逃亡在外,有的還搬到別的地方去居住,再也不回老家了。只有他自己雖
然也常在外面逃難,總是依依不捨,守著這個老家。現在尚在人間的子弟們有抽鴉片的、賭
錢的、干幫會的、干國民黨的、干共產黨的,其中有些境況不壞,也有破落不堪的,可以說
是遠走四方,各奔前程去了。只有每年她在家過生日的時候、還有二十個上下的子弟們從各
處來給她拜壽,還看得出一點舊時風光,但情景究竟今非昔比了。
我當時極力安慰我那七十二歲高齡的老母親。傷感的事真是太多了,我自己的遭遇和經
歷也是其中之一,我說:“如果我能返回童年的話,我願從新經歷這半生,也許遺憾要少得
多。”母親聽了我的話,反而向我勸解,說她平素極不願提起那些令人傷感的事情,只因我
二十六年沒有回過老家,已往又音訊不通,家鄉種種我不會完全知道,因此,她略略告訴我
一些。她常聽人說,這是由於中國處境太壞,時代變遷得太快,和新舊鬥爭得太激烈的緣故。
生在這個時代,苦難驚險是難免的。果真抗日戰爭勝利了,也許日子將要過得好一些。老母
親於傷感嘆惜之餘,就這樣希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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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民國成立以後
一九一二年元旦,中華民國正式宣告誕生了。這件廢除數千年專制政體、創建共和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