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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回憶》第二冊
蔣氏在準備北伐中,開始就與共產主義者發生了矛盾。重返廣州任軍事顧問的加侖將軍,
主張北伐有較長的準備時間。他根據敵我軍事力量的對比,認為立即北伐,打到武漢或可操
勝算;但要一氣打到北京,似乎力有未逮。因此應有一準備時間,從各方面來充實自己的力
量,在戰略上是合算的。加侖將軍的客觀分析任何人也無法加以反駁。但蔣氏所注重的是北
伐時機不可失,堅持從速揮師北上。
鮑羅庭對於蔣氏在此階段中的所作所為,也有許多不滿。他那時已不再是甚麼“導師”,
而只是“顧問”了。他比較清閒,也有點苦悶。他曾向我說到,他除同意加侖的軍事見解外,
認為在政略上蔣氏也多欠考慮。他主張北伐應循粵漢京漢線北進,將當時被困潼關以內馮玉
祥的力量接應出來,掩有西北和西南廣大的領土,以便再與沿海一帶帝國主義的勢力相周旋。
他不贊成蔣氏向長江下游東南各省發展的想法,認為會過早的與帝國主義發生直接衝突。鮑
羅庭的這種觀念,是他後來在武漢時期所提出的“西北主義”的張本。這似是利用了土耳其
革命改都安格拉的經驗,也含有為蘇俄利益著想的成份。
北伐應循粵漢京漢線北進,抑或向沿海東南各省同時發展,是鮑羅庭與蔣氏間的主要衝
突。當時蔣氏似已秘密委託他在廣州和上海的朋友們,設法與英、日等列強接觸,鮑羅庭對
此已微有所聞,但蔣氏諱莫如深。蔣氏不重視鮑羅庭所謂避免過早與帝國主義直接衝突的意
見,似也露出了他的外交政策將有轉向的跡象。這在鮑羅庭看來,如果修改了或取銷了反對
帝國主義的政策,那簡直就不是國民革命了。中共在廣州的同志,認為北伐不僅是軍事行動,
還應該是革命政綱的實現。他們認為鞏固廣東根據地和實行北伐應同時並重;僅株守廣東,
固非所宜;但因北伐而損及廣東的鞏固,也屬不智。中共這些見解,國民黨部分左派人士也
有同感。
一般說來,廣州的中共同志對北伐是積極支持的。五月初,中共黨員葉挺所統率的第四
軍獨立團出發入湘的時候,我曾極力予以鼓勵。葉挺原系粵軍系統的中級軍官,是當時中共
黨員唯一握有軍隊者,而其中共黨籍又未為人所覺察。在三月二十日以後,中共曾秘密調了
四十多名軍人黨員,去充任該團的中下級幹部,因該獨立團是中共可幕後控制的;也是後來
中共軍事的資本。我曾召集該團的中共黨員舉行會議,鼓舞他們英勇作戰;籌了一筆可觀的
經費,為他們作補充彈藥刺刀等軍需之用;我還指示他們如何與各地中共黨的組織聯絡,俾
能幫助他們解決沿途兵源缺乏以及補給等問題。
六月間,廣州的中共同志都在為爭取北伐勝利而積極配合。由於他們一向領導工農民眾
團體,又握有軍中政治工作的實權;因而他們的活動就偏於軍民聯歡、動員民眾以人力物力
去援助軍隊等方面的工作。當時北伐軍標榜“不拉夫”、“不擾民”、“公平交易”等口號;但
在廣東境內,正在調動中的軍隊,仍發生過一些軍人橫蠻強拉民夫的個別事件。所以中共廣
東區委會覺得這次軍事行動,已不如前此統一廣東的戰爭那樣受到人民的擁戴。他們強調北
伐軍應首先愛護人民,才能完成反對帝國主義和削平軍閥的任務。
我曾為此事訪晤副總參謀長白崇禧將軍,他擔負實際籌劃北伐工作之責。我向他提出,
如要北方民眾“革食壺漿,以迎王師”,北伐軍務須根據國民黨中央的既定政綱,制定各項實
施細則,並通令嚴格遵守。但他所關切的卻是鐵路工人,破壞敵軍後方交通等與軍事行動有
關的實際工作。
上述這些對北伐的不同見解,是蔣氏與共產派的分歧點。俄國顧問與中共同志之間,當
時則沒有意見上的參差。我們譏笑初出茅廬的蔣氏所做的一切,不免是粗枝大葉的“急就章”;
而且這位自行加冕的拿破崙,似乎是向著反共的目標邁進了。在蔣氏眼中,共方的議論,只
是不切實際的高調;甚至有共方“別具心腸”的疑慮。事實上,蔣氏當時搶盡了鏡頭,共產
派已降格為無足輕重的啦啦隊。但共產派是不甘示弱的。他們在北伐工作中,沉著堅定,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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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屈不撓的氣概。
一九二六年七月一日,北伐動員令頒布以後(也許是七月九日舉行盛大的北伐誓師典禮
的前夕),我在廣州已經居留了近四個星期,又匆匆返回上海。那時北伐已成定局了,國共兩
黨的聯席會議也確定暫行擱置了。我須返回上海,參加中共中央所舉行的擴大會議;商討對
北伐的全盤政策。
一九二六年七月十二日,中共中央第二次擴大會議在上海舉行。會議聽取了我“廣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