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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先生對於我們這些青年坦率的說話並不敷衍或示弱,也直率的說出他的意見。他大意
說:你們學生反抗北京政府的行動是很好的;你們的革命精神也是可佩服的。但你們無非是
寫文章、開大會、遊行請願、奔走呼號。你們最大的成績也不過是集合幾萬人示威遊行,罷
課、罷工、罷市幾天而已。北京政府只要幾挺機關槍就可以把幾萬示威的學生解決掉。現在,
我願意給你們五百條槍,如果你們能找到五百個真不怕死的學生托將起來,去打北京的那些
敗類,才算是真正革命。
我們四個人聽了這一番話,當然更不服氣;同聲抗議的表示:孫先生太小視今日的青年
了。漫說是五百條槍,就是五千條乃至五萬條槍,同學們也會托起來的。我更進而指出:“今
天的問題是為甚麼革命?如何革命?”許德珩他們三個人又接著以責難式的口吻表示:孫先
生也掌握過幾萬人的部隊,何以革命還是失敗了呢?新文化運動反對舊思想、舊勢力,在那
里艱苦奮鬥?學生們赤手空拳不顧生死的與北京政府抗爭,只因為還沒拿起槍來,就不算是
革命嗎?孫先生的看法既然如此怪不得國民黨人總是說我們對北京政府存有幻想呢!孫先生
似乎不僅瞧不起學生運動與新文化運動,又何嘗注意過城市裡的工人、商少、和一般鄉下老
百姓的意向?看來孫先生只注重槍桿子不注重民眾的了。我們中甚至有人這樣說:“新形勢
和新勢力的出現,往往不易為人所察覺,如果一位革命領袖沒有看清新時代,不注重一般民
眾的動向,恐怕是要落伍的罷!”我也說道:“孫先生是我們所敬佩的人物,請問孫先生,過
去的種種挫折原因何在?今日是否應該改弦更張?難道孫先生對今日青年的期待,僅是五百
條槍的問題嗎?”
我們這樣長篇大論連續的說著,似乎使孫先生插不下嘴去。他的表情顯得有些激動,時
而有些不以為然的神情,時而也點頭讚賞,在那裡若有所思的靜聽;仿佛要讓我們說個夠。
這樣談了三個多鐘頭,我們中有人便說:“現在已過了五點鐘,我們應該告辭了罷!”一直站
在旁邊的廖仲愷先生插嘴說:“多坐一會,正談到緊要的關頭哩!”於是孫先生以安祥的態度、
緩慢的聲調回答我們所提出的許多問題,仿佛政府負責人在議會中遭受質問,從事答辯。他
的那篇頗長的談話,大意是指出下列各點:一、他要學生們托起槍來,不過是希望學生們的
革命精神再提高一步。他並不看輕學生開會、示威等等動員民眾起來反抗北京政府的行動,
並相信那些行動都有重要的作用。二、他承認我們指責他沒有充分重視學生運動和新文化運
動,不是完全沒有理由的。他聲稱他很注重宣傳,素來主張宣傳與軍事並重;不過事實上宣
傳的工作做得不夠。所以不能使一般青年和民眾了解他的主義和主張。三、他敘述他的三民
主義和根本推翻北京政府的立場,要求我們信仰他的三民主義;一致合作,共策進行。
孫先生這一篇娓娓動聽的言論,轉變了這次劍拔弩張的談話氣氛。在座者都面露笑容。
我於是輕鬆的笑著說:“我們學生說話總有點像吵架似的,其實是真誠求教。我們今天談得
十分痛快親切。孫先生的意思我們十分贊成;下次再來進一步的請教罷!”孫先生也喜形於
色的說:“我很歡喜這次痛快的談話。”於是我們告辭而去。
我們在離開孫先生住宅、赴一個書商晚宴的途中,大家邊走邊談,覺得這位具有倔強性
格的孫大元帥頗能傾聽我們的意見,認為這次談話可能建立今後合作的基礎。到了宴會的地
點,已是賓客滿堂。許德珩和劉清揚這兩尊“鋼炮”向賓客們自詡剛才“舌戰”孫先生的經
過。詩人康白情更以輕鬆的語調刻劃出當時談話的情景。這曾使在座不滿國民黨的各派人士
為之眉飛色舞,洋洋得意;而同座中國民黨的人士則默默無言,似乎有點沮喪。最後我們一
致說這次會談的結果極為圓滿,認為孫先生究竟是一位值得敬佩的坦誠的大政治家,那時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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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回憶》第一冊
民黨人士才笑逐顏開,其他不滿國民黨的客人則又顧左右而言他了。
在我們和中山先生談話後約十天光景,孫先生又約我去單獨晤談。我應約前往。談了一
陣有關時局和學生運動的情況,有一位朱卓文先生來到了。他似乎是負責工人運動的,好像
也是孫先生預約來的,經過孫先生的介紹,參加了我們的談話。孫先生的談鋒因而轉到另一
個問題,他問我:“聽說你喜歡研究馬克思主義,是嗎?”在我給予肯定的答覆之後,他又
說了一大篇話,大意是:社會主義的派別很多,馬克思主義不過是其中的一派。他在歐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