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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來到武漢,有一天與我在漢口江邊散步閒談,曾盡情吐露他胸中的積愫。
他曾向我表示,他贊成托洛茨基的不斷革命論,認為運用之於中國革命也是很恰當的。
他認定國民黨是一個資產階級的政黨,不是甚麼工農小資產階級民族資產階級的革命聯盟。
他批評鮑羅庭的聯唐反蔣政策,主張中共退出國民黨;獨立發展工農運動,使之成為工農蘇
維埃,到適當時期取武漢的左派政權而代之;決不要做那些糾正工農運動過火這種不名譽的
勾當。
達林知道我素不贊同中共留在國民黨內,因而向我說了上面這些話,可是我的答覆也許
使他頗感失望。我曾向他指出,中國是個半殖民地,只要看看汪面上停泊的那些外國軍艦,
就知道革命的主要對象還是帝國主義,無論在理論上和實際上,現在都不能談工農蘇維埃政
權。我不贊成中共留在國民黨內,捲入國民黨的內部糾紛,也不贊成拿著國民黨的招牌去反
蔣;卻主張兩黨黨外合作,徹底反對帝國主義和反動軍閥,爭取民族獨立,和經由國民會議,
建立真正的民主共和國。在這個民主革命的發展中,增強工農勢力,才能談得到土地革命與
社會革命。達林聽了我這些話,似很失望的向我說:“那你還是一個革命的階段論者!”我當
時沒有否認這種說法,而且肯定表示革命是應該分清階段的;但無論如何,中共留在國民黨
內總是不合理的,這已經成了中共的桎梏。
達林這種言論,毫無疑義是將史達林與托洛茨基在莫斯科關於中國問題的爭論,反應到
中國來了。他還告訴我:“在武漢的俄國顧問中,也有人贊成托洛茨基主張。”他也說到他們
俄國人中,也曾為革命階段論和不斷革命論而爭辯過。後來,任中國少共書記的任弼時,常
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的會議上,發表一些左傾的言論,也許是受了達林的影響。托洛茨基的主
張雖為中共多數領導人所不贊同,但其暗影卻是我們間意見紛歧的一個因素。
魯易的光臨武漢,使中共的各種會議流於冗長的理論的辯論。他是偕同譚平山約於二月
底抵達武漢的,他參加共產國際最早,是一顆久負盛譽的“亞洲明星”,他的出來指導實際政
治恐怕是以此次為最重要,最初也受著當時在武漢的中俄各要人的尊重,可是他的特長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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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回憶》第二冊
在於理論的檢討,有時使人覺得他是在背誦他讀得爛熟的教條。
在我看來,魯易的見解是史達林與托洛茨基兩種不同主張的混合體。他贊成鞏固武漢左
派政權,支持中共黨員參加武漢政府,這是與史達林的見解相符合的。他特別重視資產階級
的革命性,對象汪精衛這樣的國民黨左派人物,寄予較高的期望,似乎土地革命可以通過這
些人來實現。至於唐生智這樣的軍人,則被他視為封建的軍閥,不應屬於國民黨左派之列。
他不受革命階段論的約束,強調加深革命,主張將農民運動推向土地革命。這種觀點顯然系
出自托洛茨基的理論。他的加深革命的詳細內涵,雖未清楚的說明過,但卻沒有說到要將中
國革命推到蘇維埃的軌道上去。
魯易這些見解與鮑羅庭的作法是相衝突的,因而他們相互間一直是沒有止境的爭論著,
鮑羅庭從實際政治的觀點出發,注重革命與反革命之間的力量的對比,策划具體措施,以爭
取勝利為目標,魯易則從理論的分析出發,往往著重於原則上應否這樣做,似不多計較實際
得失。他們兩人並無統屬的關係,魯易是共產國際的執委,那時任駐中國的最高代表,鮑羅
庭則有史達林和蘇俄政府的支持,所以往往弄得相持不下,不過鮑羅庭究已久任國民黨的顧
問,駕輕就熟,是易於自行其是的,但他也得花許多時間與魯易作無休止的辯難。
莫斯科領導的混亂和史達林、托洛茨基意見的衝突,在在影響到武漢,而且也與中共內
部的意見紛歧糾纏在一起。失敗往往又會助長內部的分歧,在“四一二”以後,中共中央的
分歧,就更形激化起來了。瞿秋白首先提出了反陳獨秀領導的主張,當時雖沒有見諸行動,
但確已引起了中共中央同志們心理上的不安。在中共中央遷來武漢的過程中,瞿秋白和威金
斯基是較早到達的。在“四一二”後的幾天(陳先生尚未到達),由於瞿秋白的主動,約集魯
易、威金斯基和我四人有過一次重要的會談。談話時,瞿秋白曾以憤怒的語氣,表示中共中
央存在著嚴重的危機;武漢的同志們積極反蔣,中央卻對蔣存有幻想,因而招致“四一二”
的嚴重打擊,廣東同志們早已主張土地革命,中央卻不贊成,這些都是喪失了中央領導威信
的嚴重危機。但這種危機是被人(他指的是威金斯基)掩蓋了,莫斯科因而無法知道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