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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米阻禁”是鄉村中缺乏糧食的窮苦人民壓抑糧價的一種傳統願望。他們的狹隘心理
是希望本鄉的糧食不外流,因而能夠買著賤價的食糧,並不懂得照顧到保持商品流通的正常
狀態。這種“阻禁”也並不是中共的湖南同志們所贊成的,不過他們最初沒有加以阻止這種
“阻禁”的發展,等到“阻禁”的惡果已經表現出來了,才設法糾正,已經不免貽人以口實
了。
“穀米阻禁”辦法是為了阻止地主們將糧食外運,是阻止資金外逃的有效手段。當時,
縣與縣之間,區與區之間,乃至鄉與鄉之間,多不准糧食出境。至於運出省境以外,則須經
省農民協會的許可。可是湖南這個產米之區,需要輸出糧食來交換各種日用必需品,如食鹽、
布匹之類,鄉村的農民在糧食不能出境的情況之下,也就無力購進其他的東西,這無異自己
切斷了經濟的動脈。而且城市的商業,軍隊的糧食供應,乃至軍人們的糧食走私都在受到這
種辦法的阻礙。其結果不僅軍官官吏和商人們對於這個辦法深惡痛絕,連鄉村中也有不少的
農民抱怨不已。
破除鄉村舊習俗,是中共認為必要的事,但也知道這是要經過較長時間的說服和教育,
才能奏效的。湖南各鄉農協在執行破除舊習俗的政策時,則不免流於強迫蠻幹了。當時毀廟
宇、打菩薩、拆祠堂和推翻族長制度,鼓動婦女反對夫權,逼寡婦改嫁,強迫婦女剪髮,禁
止抬轎子等等,都當作是革命的必要表現,雷厲風行的執行著,甚至還發生過為了節省糧食
而禁止餵雞、節省靡費而禁止演戲等不合理的現象。
以上這些激進的強迫辦法,曾引起不少農民的不滿,更予反對農民運動的人們以有力的
藉口。他們高唱農民協會是不孝祖宗、欺神滅道、主張公妻等等的組織。這與曾國藩以破壞
中國道統來攻擊洪秀全的法門,如出一轍。中共方面也未料到農民意識的激進主義,在湖南
竟鬧到火勢燎原的地步,一時顯得手忙腳亂。
湖南農民運動最為激進,其他各省都較緩和⑦。湖北農協組織的發展,雖比江西等省較
為先進、但仍遠落於湖南之後。湖北農協會員人數在一九二六年底為二十八萬餘人。一九二
七年三月為八十萬人,五月增至二百五十萬人。從這個數字看來,不僅會員在數量上比不上
湖南,而且發展的時間也較遲。湖北國共兩黨的組織,對於糾正農民的過火行為頗為注重,
各縣區鄉的農協雖也發生過不少反土豪劣紳的行動,但多交由國民黨部所組織的土豪劣紳審
判委員會處理,很少逕自加以處罰。其他如減租減息、穀米阻禁,以及破除舊習俗等項,做
得也不如湖南那樣激烈。因此,當時農運過激之說,主要是指湖南而言。
土豪劣紳和遭到農運打擊的人們紛紛逃到武漢及其他較大城市,訴說他們的遭遇和見聞。
農運行動過激的聲浪逐漸高於反蔣的呼聲,到了一九二七年三月間,黨政的上層人物雖仍側
重於談論反蔣問題,但街談巷議則多流傳著農運過火的故事。有的認為農運既然過火,那末
農運就根本要不得。這種議論,中共認為是土豪劣紳在從中作怪,可是不少國民黨人物受到
這種傳說所影響,或多或少的對農運產生了反感。中共的同志們和一些革命意識較堅定的人,
雖不否認農運做得太過分了,但認為不能因此就根本反對農運。
兼任湖南省政府主席的唐生智,面對農運的高潮,顯得左右為難。他在湖南的僚屬告訴
他農協簡直成了第二政府,干涉各級政府的行政和司法。在湖南境內,如得不到農協的同意,
就寸步難行。有人訴說他所需要的軍糧因農協的阻攔運不出來,所需要的軍餉因為縣稅收受
農運的影響銳減而無法籌措。更多的軍官和官吏們,向他訴說他們在鄉間的家屬曾遭到農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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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回憶》第二冊
這樣和那樣的打擊,不用說,唐生智對農運的反感與日俱增。但他是反蔣的支柱,為了維持
反蔣陣線,也只好暫時忍耐。他常表示,他相信農運的激進行為可以由國共兩黨黨部設法糾
正。
軍官們因為家屬受到農運的打擊,對農運乃產生反感。北伐軍官們多系湖南籍,也有出
自鄉村的殷實之家;有的因身為軍官,有錢有勢,便在鄉村買田置地,成為暴發的地主。有
些軍官的親屬,因為家中有人帶兵,也就倚勢在鄉村中作威作福。所謂“國民革命軍,士兵
多數是農民,軍官多數是地主”這句當時在武漢流行的話,確是切合當時的實情。軍官們不
僅從鄉間接到許多壞消息,而且他們的親屬也有從鄉間逃到軍隊裡來,擔任軍中的文職工作,
也就使軍人的反感更為火上加油了。軍官的反農運的呼聲,一時陡然高漲起來。
鮑羅庭為了團結反蔣勢力,不得不重視軍官們的情緒。他強調農運和土地革命應不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