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桃花枝,蒼生嘆(二更)
蕭憐本就是和衣睡的,這會兒起來,身上的紅袍滾得全是碎褶。
「柜子里該是有些新衣,你挑挑看有沒有喜歡的?」
風君楚坐在床邊,倚在床柱上,翹著二郎腿,看她就立在自己面前整理衣襟,又緊了緊腰封,將那腰身襯得更加好看,又全沒女子扭扭捏捏,羞羞答答的模樣,於是眼底就閃過一絲壞笑。
「哦,好啊。」
蕭憐是踏踏實實地信他,不不防備他,也不將他當外人,就真的去翻了一圈。
衣櫃裡,花花綠綠的衣裳倒也不少,卻都是閨閣女子那種拖曳及地的長裙,對她來說,實在是太羅里吧嗦了。
「怎麼?沒有喜歡的?」
蕭憐抓抓頭,「額,這些衣裙,太繁瑣,穿著麻煩,脫起來也麻煩,待會兒教你的時候,也不方便。」
她的意思是覺得長裙舞劍,風君楚會看不清她腿上的步伐。
可風君楚聽在耳中,卻是一側的眉梢叮地挑了一下,還真是直接啊。
「那麼……,你喜歡什麼樣式的,我可以叫人去買,不會很久。」
他推上一側櫃門,靠在上面,懶洋洋看著她笑。
蕭憐的眼光將他從上到下看了一圈,若說是一株玉樹,卻還長成,肩膀較之從前還是窄了些許,身量也正是拔高的年紀,忽然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你前兩年的衣裳可還有?借我一套!」
風君楚臉上的笑容先是一凝,接著便是更甚,真會玩啊,「好啊!我這就叫人去拿。」
沒多久,兩個小童兒就抱了幾套少年的衣裝吭哧吭哧送過來,「世子爺,找到了,還好娘娘說您穿過的衣裳都是她的寶貝,每一套都叫人收得仔細,如今聽說您要,就讓我們去選,我們按您的意思,選了幾套亮色的,您看看行不行。」
風君楚這會兒坐在了桌子邊兒,一隻手撐著腮,看著蕭憐,原封不動照搬,「你看看行不行?」
蕭憐看他那副懶洋洋地壞樣,就想咬他,暗暗咬自己的嘴唇忍住,隨手摸了摸那幾套衣裳,料子都是上好的,顏色也是絳紅的、錦藍的、赤金的,一套賽一套的好看。
她指尖在衣裳上划過,想到這些是他小時候穿過的,便腦補了一番正太模樣的勝楚衣是什麼模樣,「王妃真是將你寶貝地緊,這些我都喜歡,不如全留下慢慢穿吧。」
「好。」風君楚輕輕應了一聲,揮揮手,小童兒識相地退了出去,臨出門又丟給蕭憐一個同情地眼神,世子爺要開始玩新來的女師傅了,想起之前被嚇跑的、嚇瘋的和被弄死的,他就不寒而慄。
蕭憐隨便撿了套錦藍的衣袍,抱進屏風後面去換。
那屏風也不知是弄錯了,還是故意精心挑選的,恰恰是用了半透的絲帛,用雙面繡繡了許多活靈活現的魚兒,婷婷裊裊的水草,蜿蜒生長,與裡面人影的窈窕曲線交相呼應,倒是完全起不到迴避的作用,反而讓人看了浮想聯翩。
蕭憐與勝楚衣老夫老妻,自然沒必要扭扭捏捏,可風君楚不一樣啊,他正當胡思亂想的少年時,見她在屏風的那一頭利索地將自己一件一件扒了個乾淨,玲瓏的身姿便成了屏風上的一道剪影,立時一股熱流上涌,要衝爆血管的感覺。
他拳頭一攥,轉過頭去。
老套路!你這種手段的,本世子已經見了不下十個了。
風君楚要選妾師,整個九洲四國,各大女苑的帖子便向雪花一樣爭先恐後飛向靖王府,其中不乏列國暗地安插的細作或者旁的別有用心之人。
就算靖王爺帶著一種謀士千挑萬選,嚴格把關,也難保百密一疏。
而好不容易選上來的,卻又被風君楚收拾地要麼死了,要麼瘋了,要麼跑了,沒一個能好好留下來的。
王爺王妃震怒,風君楚就隨口捏造個「此女甚是可疑」的理由搪塞過去。
可其實,靖王府的人都清楚,三世子禍害這些女師傅是假,他不想應承那門與雪國七公主的婚事是真。
但既然兩國合約已簽,聖旨已下,就再不得更改,為今之計就只有拖字訣!
故而,每當皇上問及此事,靖王府就只能以風君楚年紀尚輕,又無妾師教導,心性不定,禮數不全,唯恐唐突了七公主,暫時不宜將婚期提上日程。
可是如今,那位七公主已經及笄,這婚事就不能再拖,於是靖王府在走妾師這道程序上,就尤為急切。
這時,風君楚肩頭被一隻小手一拍,「喂,我好了。」
他回頭,便見蕭憐將頭髮高高的束起了髮辮,戴了他那套錦藍衣袍相配的金冠,因是男裝,肩頭就終究有些寬,腰帶也不太合適。
他站起身,去了屏風上,將她的金腰封抽下來,「那個不好看,換這個。」
蕭憐低頭看看自己,的確腰帶不合身,便道:「嗯,好,聽你的。」
她伸手去接腰帶,風君楚卻將手輕輕抬高一分,恰好她指尖落空,「我來。」
蕭憐的臉頰就立刻一陣熱,不帶這麼撩的,我已經忍你很久了!
可雖然這樣想,她還是乖乖地將雙手抬起來,等著風君楚替她將腰帶去了。
風君楚將手從她腰間兩側穿過,兩人之間,便近地呼吸相聞。
他嗅到她身上淺淡的甜香,心神一晃,這味道,這樣熟悉,仿佛朝朝暮暮縈繞身側,從未就不曾離開過一般。
他的手,鬆鬆地攏上她的腰,卻遲遲不解那腰帶,「你叫什麼名字?」他在她耳畔低低地問。
「蕭憐。」蕭憐不假思索地回答。
「蓮花的蓮?」
「不,天若垂憐的憐。」
風君楚眼眸動了動,見她與自己離得這樣近,卻站得筆直,全不似之前那些妾師,只要稍一靠近就貼了上來。
「你打算怎麼教我?」他說這句話時,內心深處似是做了某種決定,有些恨意地微微咬牙。
咔嚓,他將她腰間的腰帶扯開。
蕭憐張著手臂,儘量避開他,生怕自己一個忍不住,將這騷年給撲了!
她望向外面,「這屋裡施展不開,我看外面院子不錯,夠大,不如我們就去院子裡吧。」
風君楚的手便在即將觸及她身子的時候停了下來。
「院子?」這麼奔放?
「嗯。」
他站直身子,將金腰封丟給她,「好。」
我看你耍什麼花樣。
待到重新打點整齊,蕭憐立在鏡中看自己,他的藍袍,配她的金腰封,真的煞是好看。
她從前只穿紅,為的是殺了人,染了血,不會輕易被看出來,時間一久,加上本就對穿戴之事不甚在意,也從來沒想過要換,如今乍一看鏡中的自己,卻覺得幾分新鮮,於是心情大好。
「走,去院子裡。」
她三跳兩跳出了房門,來到院中。
那院中,一株老桃樹,開得正熱鬧,滿樹繁花,如一頂錦繡華蓋。
蕭憐輕輕一躍,凌空而起,從樹梢下一掠而過,再落地時,手中已多了一隻桃花枝。
風君楚兩眼中光華一閃,「你的身手還不錯。」
蕭憐那桃枝半掩了臉龐,「好的還在後面呢,看好了。」
她說完,耍了個淘氣,身子直直向後倒去,風君楚當她與那些女人一樣,裝出弱柳扶風的模樣,在等他去扶腰,就偏偏筆直地立在原地不動,等著看她摔個四腳朝天。
可蕭憐在身子即將觸地的一刻,驟然翻躍而起,桃枝為劍,蒼生嘆轟然而起!
絢爛無雙的劍法,在桃花老樹下,猶如一朵瞬間怒放的金藍蓮花,
劍出,則山嶽失色。
劍收,則天地低昂。
花枝與嬌矯騰挪的身影合二為一,震落漫天花雨,繚亂了人眼,也亂了滿園的春光。
直到最後一式舞畢,她腳尖輕輕點地,飄落而下,手中花枝卻未損分毫,每朵桃花依舊正是怒放之時,看著風君楚盈盈淺笑。
「你舞的是什麼?」風君楚盛世無雙的眼睛瞪得滾圓,一步上前,狠狠抓住她的手腕,「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