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沒什麼比兒女情長更重要的了
勝楚衣臉色有些不好看,「過獎。」
「雖然深淵海國向來不接納混血,但像你這樣的不世高人,應另當別論。我皇求才若渴,禮賢下士,閣下若是有興趣,可以與我一共歸海,面見吾皇,不但能為海國效力,來日重歸親族,也未可知。」
勝楚衣被他這樣一番居高臨下的話,反而喚起了桀驁不馴的邪性,晃了晃脖子,「現在的海皇,可是敖天?」
錦刺道:「不得直呼海皇名諱!」
慎行象徵性的擋了擋他,「好了,勝公子非我海國臣民,無需太多繁文縟節。」
勝楚衣見慎行倒也是個識相的,「我在這璃光,逍遙快活,大祭司的好意,心領了。」
慎行頗為有些遺憾,「也罷,不過在下提醒勝公子一句,兒女情長,都是過眼雲煙,男兒終歸要建功立業,才不枉費天賜的千年光陰。」
他言下之意,勝楚衣有著千年的悠長歲月,而那中意的女子,卻最多不過百歲,與其將心思都放在那女人身上,不如做些更有意義的事。
勝楚衣淺笑,「那是大祭司的想法,對我來說,這世間,沒什麼比兒女情長更重要的事了。」
慎行稍加行禮,「既然如此,便是慎行多言,勝楚衣,後會有期!」
「不見也罷。」勝楚衣冷冷回他。
慎行討了個沒趣,又不想與他結怨,橫生枝節,便帶著一行鮫人壓著海雲上便走。
海雲上跳著腳哇哇叫,「勝楚衣,你會後悔的,你把我交給他們,就永遠不知道鮫珠的下落!有人曾告訴我,那鮫珠里有天大的秘密,難道你就不想知道?」
鮫珠中的秘密!這世間除了他與蕭憐,誰還知道!
敖薇公主!
他話音未落,一道冰淵驟然呼嘯而來,壓著海雲上的兩個鮫人轟然散做猩紅霜雪,紛紛揚揚落下。
錦刺揮袖落雷反擊:「勝楚衣!你出爾反爾!」
勝楚衣避開天譴雷,並不理他,飛撲而至,直接一掌對上慎行,順便抬手揪起海雲上,扔出數丈之外,將他周身帶了半個月的枷鎖全數震碎。
海雲上人方落地,立時也召喚天譴雷,牽制錦刺,出手招式,極為翩然優美,又與勝楚衣的某些招式如出一轍。
瞬息間的驚變,小小一方荒野如遭浩劫一般,電光雷鳴之下,冰霜橫行。
短兵相接,只是眨眼間的功夫,慎行作為深淵海國的大祭司,竟然也能在冰淵之下過上幾個回合。
「素聞冰淵之極,是滅絕一切的天賦,如今總算見識了!勝楚衣,你出爾反爾,枉我此前那般欣賞於你!」
勝楚衣衣袍一收,「我改變注意了,海雲上,不能跟你們走。」
慎行:「你若袒護於他,就是與深淵海國為敵,勝楚衣,人族並不知海國的強大,但是你身為鮫人,總該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麼!」
勝楚衣依然淡淡淺笑,「知道,但是,無所謂。」
錦刺剛剛被他的冰淵傷了,若不是慎行及時出手,只怕已經變成了雪花,「大祭司,你怎麼樣?」
慎行強按著被勝楚衣傷及的心脈,「我們走,這件事,必不善罷甘休!」
兩人相互攙扶著,蹣跚離去。
海雲上樂顛顛道:「謝謝啊,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救我的!果然是好兄弟!」
他伸手要拍勝楚衣的肩膀,被他反手抓了掀翻在地,一腳踩在肩頭,「剛才那幾招,誰教你的?」
海雲上眼珠子一轉,「沒人教我,我自己想出來的啊!」
勝楚衣脖頸晃了晃,兩眼有些泛紅,「知道在本君面前說謊什麼後果嗎?」
「喂!你踩死我了啊!」
「快說!」
「哎呀!就是我聽別人提點了幾句,然後自己想出來的!」
這次,他倒是真的沒說謊,那幾招雖然相似,但終究還差了神韻,粗糙拙劣了許多,很多關鍵之處不得要領。
勝楚衣將腳拿下,放了他。
「你從哪裡學得,又是聽了誰的提點?」
「就是一個服苦役的宮女。」
「哪裡的宮女?」
「海皇宮的啊!」
勝楚衣手中一抖,「說謊!」
「這次真的沒說謊!」
勝楚衣扔了他,回身揚袖而起,原地將他剛才的招式重新舞了一遍。
海雲上看得有些兩眼發痴,「臥槽!海皇血脈果然不一樣啊,一樣的招式,憑什麼你舞起來就更漂亮?」
勝楚衣收了身形,翩然落下,「因為這一招一式,我已習得三百年,日夜不敢忘懷。」
他雙眼已紅如琥珀,立在海雲上面前,有一種哀傷的氣息悄然瀰漫卡去,海雲上就忍不住開始流淚,「喂!你好好的共情幹什麼!我知道你比我強,可是你也不帶這麼欺負我的啊!」
「說,提點你的人,到底是誰?」
「跟你說了就是個宮女啊!」
「多大年紀,姓甚名誰?」
「她沒有名字啊,也看不出年紀,就是在海皇宮中做做最下等的雜役,干最粗重的活兒,誰都能欺負她,誰都沒將她看在眼中。」
「那你為何能得她指點?」
海雲上撓撓頭,「因為我這個人比較善良唄,有一次,我無意間撞到她,她該是每日被人欺負,挨打,已經怕了,慌忙向我認錯,就等著挨揍,可我怎麼能忍心打一個女子呢,就扶了她一把,見她滿臉傷痕,實在可憐,又多安慰了幾句。」
「所以她就叫你這些招式?一派胡言!」
「當然不是了啊,都說了我這個人心地善良嘛,後來我就惦記著這個人,隔三差五帶些吃的東西給她,而且慢慢發現,她愛吃甜食,就多帶些糖糕什麼的,再順便跟她聊幾句。」
海雲上越說越是興奮,「可是你知道嗎?她真的不是普通人啊,我跟她只聊了幾次,便發現,她是一個極為有教養,而且學識極為淵博之人,不但上通天文,下曉地理,海國萬載古今,簡直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我有時候特意說些只有祭祀才知道的事情來逗她開口,她都對答如流。」
「所以你就騙她教你本事?」
「哎呀,跟你說了不是騙,她主動要教我的,因為……,因為我在天譴師里,也是不招待見,挨欺負的那個啊!我們同病相憐。」
海雲上想了想,「其實呢,她也不算是教我,就是隨口與我說了幾句,可是我聰明嘛,回來一琢磨,當下驚為天人啊!於是第二天就再找個理由去問她。」
「你問她什麼,她就說什麼?」
「也不全是,她大概是被折磨傻了,非常膽怯,我若是直來直去地問,她就害怕,也不敢跟我說,可我若是繞幾個彎彎,就很快給她把秘密哄出來了。」
勝楚衣攥在袖中的手已緊緊成拳,指甲嵌入肉中,沁出血來,聲色之中幾乎已經是哀慟道:「你剛才說,她滿面傷痕?」
「是啊。」
「你說她人人皆可欺凌?」
「沒錯!」
「那你為何不帶她離開那裡?」
「哎呀,我也想啊,可是我只是一個小祭祀,哪裡有那麼大本事,我自己一個人逃出來已經要被人萬里追殺了。」
「你好好的祭祀不當,逃出來做什麼?」
「想辦法救她啊!」
勝楚衣回身抬手,隔空將他整個人吸入掌中,厲聲道:「你要如何救她?」
「我打聽過了,她是海皇的重犯,被囚禁在那裡服苦役,所以如果我拿到海皇想要的東西,或許就能換她出來。」
「所以你就打了鮫珠的主意?」
「是啊!」
「海皇要鮫珠做什麼?」
「海皇要的不是鮫珠,而是長生!」
勝楚衣眼光一凜,「長生……,你是如何知道鮫珠的這個秘密的?」
「她隨口說了個什麼百戰城的故事,我就那麼一猜,就猜到了。」
「她隨便說的,你就不遠萬里來實踐?」
「她雖然長得醜,可她是我心目中無所不知的女神啊!她說什麼,我信什麼!」
勝楚衣周身氣息沉得幾乎快要令人喘不過氣來,「她叫什麼名字?」
「阿丑。」
「阿丑?」他轉身凝視海雲上,想從他臉上找到真相。
「是啊,她該是受了很重的創傷,將自己是誰都忘了,整張臉又被毀了容,所有人,都叫她阿丑。」
空氣中那股哀傷漸漸被強行收斂,勝楚衣深深一嘆,「好,你先隨我回去,鮫珠的事,我們從長計議。」
海雲上跟在他身後,「喂,你就這麼放過我了?」
「不然如何?」
「我偷了你跟陛下的定情信物啊。」
勝楚衣停了腳步,一字一句道:「鮫珠,我會親自去去取回來!但是,你若是再敢從中作梗,壞我大事,剛才那些鮫人的下場,你已經看見了。」
海雲上喜道:「那你肯順便幫我救女神?」
「……,看心情!」勝楚衣大步離開。
「喂!等等我。」海雲上屁顛屁顛地跟在身後,仿佛抱了一根大粗腿。
蕭憐在軍營中左等右等,等了許久,才聽見外面報,說國師回來了。
出去一看,竟然把海雲上給帶了回來。
蕭憐二話沒說,揚起殺生鏈就打!
海雲上倉促躲避,「陛下饒命!」
「饒你,饒了你,這朔方的皇位,就讓你海雲上來做!」
「我那是跟你鬧著玩的啊!」
「你特麼玩的真大啊!」
海雲上身子極為輕靈,蕭憐打了幾次竟然打不到,就更加暴怒。
勝楚衣立在一旁,瞪了海雲上一眼,剛好被準確收到。
海雲上惦記著還要求這兩口子幫他去救女神,只好服軟,當下腳步慢下來,乖乖地給蕭憐抽了幾鏈子,然後哎喲一聲撲倒在地。
「把他給朕捆起來,曝曬三日!」
蕭憐出了口氣,這才淡定下來,看勝楚衣始終立在一旁不吭聲,該是心情不太好,就牽著他回了中軍帳。
她將他按坐在床榻邊,又半跪在他腿邊,仰著頭看他,「怎麼了?找回了海雲上,沒拿到鮫珠?」
勝楚衣用指背在她臉頰上反覆輕輕滑動,「嗯,而且還知道了一些事。」
「說來聽聽?」
「沙魔被我一掌滅了。」
「那我大嫂呢?」
「被她扔進了軍慰所,也不知是死是活。」
蕭憐蹭的站起來,「那個妖魔!你就一掌殺了她?豈不是太便宜了它!」
「我也是怒極,沒想太多,但是現在看來,滅了也好,沙魔狡詐,還當永絕後患。」
「我現在去找大哥,接大嫂回來。」
「我陪我你去。」
「好!」
蕭憐忽然心頭一動,「勝楚衣,你不會因為一個不相干的女人影響心情,可還有別的事?」
勝楚衣微微垂了頭,「鮫珠,被海雲上送入海中去了。」
蕭憐抿了抿唇,「對不起,都怪我,沒有保護好它。」
勝楚衣看著她的眼光動了動,「沒關係,尋回來便是。」
兩人來到秦止卿的營帳,這人雖然依舊渾渾噩噩,可是吃了勝楚衣配的藥,已經氣色好了很多。
「大哥,我們去接嫂子吧。」
秦止卿本來對著牆發呆的眼睛頓時一亮,「好啊!芊芊她在哪兒?快帶我去見她!我好想她!」
「在軍慰所。」
「……」秦止卿有些疑惑,「她怎麼會在那裡?她昨天不是還在家陪你嗎?」
自從沙魔離了左右,這個人就不似之前那樣生龍活虎,腦子也像是被摘了一般的,經常魂不守舍。
蕭憐始終將他當成自己的親人般看待,有些不忍,「大哥,之前的那個嫂子,是沙魔所化,真正的芊芊,早就被她扔進了軍慰所,所以,你要有所準備。」
秦止卿道:「沒關係啊,只要芊芊能回來就好,她遭受了什麼,我都不會介意,我還會像以前那樣疼她!」
蕭憐與勝楚衣對視一眼,稍稍放心,於是帶了一隊人馬,直奔邊城的軍慰所。
這軍尉所,說白了,就是安置軍妓的地方,裡面的女子,都是些無家可歸,沒有一技之長,但求活命的女子。
與其賣身青樓館所,在這裡勞軍,也算是成全個相對稍好的名聲。
然而,這軍妓,日子自然是不如青樓中的女子舒適,胭脂水粉、琴棋書畫自是不用去比較,就說每日面對的人,都是些舞刀弄槍的糙漢子,不懂得疼惜人,就令人十分地辛苦,若是運氣不好,一日服侍好幾個,一天下來,也是十分艱辛的事。
而且,軍妓也分三六九等,姿色最好又運氣頗佳的,得以專門服侍軍官,或者被某個高階將領包養著,日子就過得舒坦些,平日裡賞銀也有不少。
而若是最低等的,說是豬狗不如,也不為過,不過是為了一口飯,活著罷了。
蕭憐幾人來到軍慰所時,已是深夜。
裡面的管事聽說有大人物前來,早早地將所有女人都轟了起來,在院子裡站了好幾排。
秦止卿一進院子,就迫不及待地四下尋找,終於在最後一排,見到了他魂牽夢縈的那張臉。
然而,那張臉又全然與他記憶不同,若不是刻意辨認,他幾乎已經認不出蘇芊芊。
蠟黃,消瘦,面無血色,嘴唇乾裂,兩眼深陷,眼神唯唯諾諾,該是受盡了驚嚇和苦楚。
「芊芊,我來了,我帶你回家!」
蘇芊芊撲通一跪,「將軍!」
蕭憐揮揮手,示意一院子的人都可以散了,就留下那夫妻倆。
一個小心地哄著,「芊芊,不怕,跟我回去,我們還跟以前一樣過日子,好不好?」
另一個卻哭著,「將軍,你給我一個了斷吧,我早就不想活了!」
蕭憐牽著勝楚衣的手,立在門外,側耳聽了聽,悄悄道:「終於算是有個好的結果。」
勝楚衣卻兩眼不知看著何處,全然心不在焉,不咸不淡道:「只怕這事沒這麼容易完。」
等到秦止卿終於將哭哭啼啼的蘇芊芊哄好,扶著她出了軍慰所,一隊人馬這才直接回了將軍府。
漫長的一日終於過去,大家都雙雙對對回了房,關上門,蕭憐發誓要與勝楚衣認真研究一下,關於她浪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件事。
可是勝楚衣卻心不在焉,破天荒得頭一次沒有領會到她的意思。
「楚郎啊,你怎麼了?」
「啊,沒事,憐憐累了,就早點睡吧。」
他安放在膝頭的手,越來越緊,屋內陷入一片安靜,良久,勝楚衣才發現,蕭憐真的已經一頭栽在床上睡著了。
他來到床邊,坐下來看她,「你這是肚子裡懷了只小豬不成?睡成這個樣子。」
結果眼前一花,被人掀了被子給蒙進去。
「勝楚衣!敢說朕浪!讓你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浪!」
也只有這個歡脫的小人兒才是真正的解憂丸,勝楚衣重重心事被一掃而光,燭影搖曳,紗帳晃動,正是夜深人靜好時光。
可這好時光沒持續多久,寂靜的將軍府中,便傳出一聲悽厲地慘叫!
兩個人蹭的從被子裡探出頭,相視一眼,蘇芊芊出事了!
等到他們匆匆穿戴好,趕到秦止卿的正房,門口已經聚了府中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不少僕從正在張望,屋內,秦止卿正在暴打蘇芊芊!
「臭婊子!你個賤人!水性楊花!人盡可夫!……」
蘇芊芊只是不停地哭,不停地慘叫,卻也不辯解。
蕭憐一腳踹門進去,「大哥,你幹什麼?」
秦止卿敞著衣衫,露著胸膛,頭髮凌亂,「陛下,你來的正好,你說這個賤人,做了千人跨萬人騎的軍妓,居然還有臉回來!」
啪!
蕭憐一大耳光扇了過去!
「秦止卿!她無論如何,都是你的妻子,也是因你而遭受如此奇恥大辱!你若是嫌棄,將她接出來安置個去處便是,為何將她好言哄回來,又如此毒打?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不是我記憶中的秦止卿所為!」
秦止卿像是失了心智一般,神經兮兮地捂著臉,「陛下,她不是我的芊芊啊,她們長得一模一樣,可我一上床就知道,她不是啊!我的芊芊,溫柔如水,哪裡像她這樣,像個榆木疙瘩!」
啪!
又是一個耳光!
他果然還惦記著那個沙魔!哪裡是真心求著自己夫人回家!
蕭憐怒吼,「來人!給朕將這個王八蛋拿下,重打三十大板,關起來!斷水斷糧三日!」
弄塵帶著人將秦止卿給拖了下去,蕭憐這才尋了件衣裳,給縮在角落嚶嚶嚶哭個不停的蘇芊芊披上。
「大嫂,讓你受委屈了。」
蘇芊芊本來已經瘦得脫了相,如今又被打得口角帶血,滿身是傷,極為可憐,當下給蕭憐跪下,「陛下,求陛下賜臣妾一死!」
「胡說什麼,若是死能了斷一切,朕現在就親手幫你了斷。」蕭憐伸手將蘇芊芊抱入懷中,「大嫂,你記住,這世上,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只有活著,才有一切。」
蘇芊芊撲在她懷中,泣不成聲,「我也不想這樣的,陛下,我活著只是為了能在見到他,我沒想過求他原諒,我只是想他,捨不得他!可我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待我!」
蕭憐安撫了蘇淺淺一番,將她扶到床邊,對勝楚衣道:「楚郎,這裡沒什麼事了,不若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在這裡陪大嫂一晚。」
勝楚衣有些不放心,環伺了一周,道:「也好,那有什麼事,隨時喚我。」
「好。」
……
城外,依舊是那座破廟附近,有人悄然出現,蹲下身來,手指在地上幾乎微不可見的一縷細沙上一抹。
那細沙隨著他的手繚繞而起,聚集周遭砂石,最後化作一個粗糙的人形。
沙啞又不男不女的聲音道:「主人。」
那人也如鮫人一般,身披黑氅,將面容隱於黑暗之中,只有唇角的機鋒,令人知道這是個十分不好相與的角色,「蠢貨,如此不堪一擊。」
「主人,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沒腦子的東西,我已經給過你兩次機會,可你卻一次不如一次。反而是那勝楚衣,越來越強大!」
沙魔跪下,「主人,請您再給我一次機會,這是最後一次,我一定小心行事,絕不會再給您添麻煩。」
那人揉了揉眉心,「好吧,看在你忠心耿耿的份上,這是最後一次,若是再失敗,你就永遠躺在地上,千人踩萬人踏吧!」
「是!」
「你這副模樣,始終沒法見人,我且送你一程。」
那人伸手在沙魔面上拂過,收了那一縷細沙,其他土石轟然坍塌下去。
將軍府的地牢中,有一扇狹小的鐵窗,一片黑影掠過,細沙從窗口飛入,迷了秦止卿的眼睛。
黑色的身影立在屋頂,將整座將軍府掃視一圈,之後目光落在了勝楚衣休息的那間房上。
屋內,本已心情煩躁,正盤膝打坐的勝楚衣猛地睜開眼,屋內六扇窗子全部被他的威壓同時砰地震開!
冰冷的眼神所及之處,夜色無邊,一片寧靜。
剛剛明明有一束極為危險的目光投向自己,現在卻已經消失不見了。
——
第二日清晨,蕭憐陪著蘇芊芊吃早飯,就有秦止卿的副將來報,「陛下,我們將軍求見!」
蕭憐將手中的湯匙一扔,「讓他好好反思,說了餓三天,一天都不能少,不見!」
「陛下,將軍說了,要痛改前非,誠心悔過,已經在地牢里哭了一個多時辰了。」
「……」
蕭憐看看蘇芊芊。
她一聽秦止卿在牢里哭,立刻就心疼了,卻又不敢駁了蕭憐的意思。
蕭憐看在眼裡,「好吧,那就見他一次。」
她問蘇芊芊,「大嫂要一起去嗎?」
蘇芊芊有些怕,但是還是心疼丈夫,「好,我去。」
兩人來到地牢,還沒見人,就聽見秦止卿捶胸頓足地痛哭,「夫人啊,我錯了!我不該那麼對你,我就是個糊塗蛋!我不是人!我以後一定痛改前非!一定好好地補償你為我受的苦!……」
這番話還沒說完,蘇芊芊就已經淚如雨下了,撲通給蕭憐面前一跪,「陛下,他已經知道錯了,求您放了他吧。」
蕭憐沒來由地一陣生氣,「我給你出氣,結果現在我成了那個壞人!」
不過人家挨打的既然都已經這麼說了,裡面打人的那個也決心痛改前非,她也不該再做棒打鴛鴦的惡人,就只好揮揮手,「放了那個癟犢子!」
被放出來的秦止卿,倒是真的痛改前非的樣子,對蘇芊芊呵護地無微不至。
蕭憐眯著眼看了一會兒,覺得這才是她的大哥秦止卿。
她問勝楚衣,「你覺得,他是不是神智恢復了?」
勝楚衣心中惦記著自己的事情,對於無關緊要的人,也不是很在意,隨口答道,「該是沒什麼問題了。」
既然勝楚衣都這麼說了,蕭憐自然是放心的,「那好,希望大哥大嫂,來日能和和睦睦,相親相愛,再早點生個胖娃娃!」
勝楚衣道:「既然秦將軍已經夫妻圓滿,憐憐,我們也該今早回帝都,你是一國之君,離朝太久,始終不妥。」
蕭憐其實是很不喜歡回去坐朝問道、批閱奏章的,對他撇撇嘴,「好吧,那就明日起駕回宮。」
等到將皇上和國師送走,蘇芊芊小心地伸手想要去挽秦止卿的手,卻被不動聲色地避開了。
「夫人遭此大難,身心俱疲,還是多加修養,沒什麼事,就不要隨便走動了,我每日會來看你。」
秦止卿冷漠地轉身離去,頭也不回,丟下蘇芊芊一個人,在風中,那隻伸出去的手,就再也不知如何收回了。
秦止卿一個人去了書房,尋了面鏡子,左右仔細端詳自己,看了半天,夾著男人的嗓音,嬌滴滴道:「算了,就先這樣吧,也還算過得去。」
次日,皇帝迴鑾,秦將軍攜家眷,帶著大軍護送出城。
到了城門口,拜別蕭憐時,秦止卿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蕭憐擔心他還介懷蘇芊芊的事,對她不夠好,就道:「大哥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秦止卿又糾結了一下,道:「陛下,臣有個不情之請。」
「大哥你儘管說,我能幫你們夫妻兩的,都一定盡力做到。」她故意提到的是夫妻兩,就是暗示秦止卿,凡事都要將蘇芊芊考慮進去,不要失了糟糠之妻的情分。
沒想到,秦止卿卻道:「陛下,臣昨晚思慮一夜,如今承蒙陛下無邊福澤,北漠沙魔已除,百姓安居樂業,而芊芊她又身子受了極大損傷。這北漠邊疆,風沙極大,對她身體不利,臣斗膽,想請陛下恩准臣解甲歸田,帶芊芊回帝都,安養身體。」
蕭憐卻是驚喜,「好啊!大哥有這份心思,寧可捨得功名利祿不要,也要照顧嫂子是好事,我回京後,就找個好人來接替你,再在朝中給你尋個差事,你就帶著嫂子早點回去,一面給秦老頭盡孝,另一面,也給嫂子好好調養一番,順便生個大胖兒子。」
秦止卿深深低著頭,暗暗撇嘴,「謝陛下隆恩!」
蕭憐這一回,是喜滋滋地上了馬車,她自打重生,縱然兄弟姐妹眾多,卻從未享受過真正的手足之情,相親相愛。
而秦家這兄妹三人,卻反而成了她最親近的人。
看著秦止卿夫婦因為她的原因而招惹上沙魔,她本就覺得萬分虧欠。
如今見他們夫妻和睦,破鏡重圓,自是替他們高興。
所以秦止卿提出卸任回京之事,她不假思索就滿口答應了下來。
——
回璇璣的這一路,蕭憐和勝楚衣合乘一輛馬車,弄塵駕車,曝曬一日,被提前放下來,差點變成小魚乾的海雲上騎馬隨行,秦止卿派了一小隊精銳騎兵護送,輕裝簡行,從不流連,倒也走的很快。
中間日晚,經過驛站,蕭憐也算是微服出行,就一切從簡,在驛站住了下來。
她與勝楚衣安頓的事情,一切交給弄塵操辦,兩個人就趁著黃昏,攜手去出去散步,活動一下坐了一天馬車的腿腳。
「勝楚衣,為什麼我覺得你這些日子來一直心事重重?」
勝楚衣的確最近笑容不多,見蕭憐既然問了,而自己又答應過她,事無巨細,不再隱瞞,便思忖了一番,開口道:「我可能要回一趟深淵。」
「去找回鮫珠?」
「不僅僅是為了鮫珠,還要去見一個人。」
「誰?」
「不知道,但是,我覺得有必要見見她。」
勝楚衣牽著她的手,一步步登上山頂,正好夕陽緩緩向西面山坳中沉淪而下,「海雲上在海皇宮中,遇到了一個人,我懷疑她與公主有關。」
「公主?敖薇公主?」
「那人隨口提點了海雲上一些功夫,卻是公主當年為我所獨創的招式,外人絕不得知。」
「你懷疑公主還活著?」
「就算沒活著,這個人,也必定與她有關,而且處境十分不堪,也該是因為公主的緣故,我,很想見見她。」
勝楚衣心中,也一直是這樣的想法,他甚至覺得,那個阿丑,就是他的母親,可是卻始終不忍繼續猜測下去。
如果敖薇公主就是阿丑,那麼堂堂的海皇血脈傳人,到底經受了什麼樣的折磨,落得那副模樣!
所以,他一定要親眼見到阿丑,將一切弄得水落石出!
「好,你去吧。」蕭憐靜靜地握著他的手,口中雖爽快地答應了,心中卻盤算起自己的小九九。
想一個人跑,沒那麼容易!
若是這次再讓你一個人走了,再被個什麼美人魚給困了,強搶了,還要麻煩老子衝過去把你搶回來!
她正心裡暗罵,勝楚衣卻笑眯眯道:「不過,入海之前,還要去一趟空桑,憐憐跟我一起去吧。」
勝楚衣居然主動提出要帶她一起去,而不是撇下她獨往,蕭憐立刻喜笑顏開,「去空桑做什麼?」
「重鑄霜白劍!」
「好啊!」
兩人就此簡單商定,看過夕陽,便下山往驛館走去。
驛館中,弄塵還在蕭憐和勝楚衣的房間裡安置夜宿需要的一應物件,海雲上便從門口擠了進來,「什麼時候吃飯啊?」
弄塵正忙活著將隨車帶來的床褥鋪好,「等著,急什麼,陛下和尊上還沒回來,誰都不准先吃!」
海雲上討了個沒趣,有閒得無聊,就在屋裡隨便轉轉,這裡戳戳,那裡捅捅。
「喂!我剛布置好的,你別亂動,尊上不喜歡別人亂動他的東西。」
「切,小氣鬼,看好自己媳婦就算了。」海雲上嘟囔著,轉到了蓋著漆黑絲綢的劫燼琴面前,抬手便要掀起。
門口一聲便是蕭憐的聲音,「你們幹什麼呢?」
海雲上立刻收了手,「不幹什麼,過來喊你們去吃飯。」
蕭憐道:「知道了你們都出去吧,我換個衣裳,很快下來。」
她將兩個人轟了出去,就了屏風後面,脫了風塵僕僕的外袍,換了輕軟的女裝,轉身便要下樓去吃飯,忽然耳邊傳來一些細碎的聲音,雖然聽不清在說什麼,卻是明顯在喚她,「阿蓮……」
「誰?」
蕭憐警惕地轉身,屋內空無一人。
那聲音如一種魔咒,在耳邊迴響。
她順著聲音的方向,走了幾步,便看到蓋著黑綢的劫燼琴。
「阿蓮……,阿蓮啊……」
那聲音越老越清晰。
蕭憐抬手呼地將綴著鑲金流蘇的黑綢掀起,耳邊的聲音戛然而止,漆黑的劫燼,每一根琴弦都閃著幽光,似是因為見了她,而極度興奮。
蕭憐心頭一股無法言說的哀傷如已經沉寂了許久的火山驟然噴發一般,轟然而起,整個人一個踉蹌!
「醉龍琴?」
她俯下身,細看那已經焦黑的琴,在右側的琴木上,刻著歪歪扭扭的兩個字,「白蓮。」
那是她當年剛學會寫自己的名字沒多久,用小刀偷偷刻上去的。
她幹了壞事,本想一走了之,去被勝楚衣抓了個正著。
於是就只好拿出聖女的架子,「叔叔,這把琴,以後是阿蓮的。」
勝楚衣哭笑不得地看著視若珍寶的琴,珍惜無比的鳳凰木上,那些精緻的花紋間的空白處,赫然被刻了「白蓮」兩個字,一陣心碎。
「好,它以後是你的,不過,你要先把琴學好,來日登基大典,叔叔就將它送給你作為賀禮。」
蕭白蓮高興極了,「一言為定!」
「叔叔,說話算數!」
從此,在蕭白蓮眼中,醉龍琴就是她的,只不過是暫時存放在勝楚衣這裡罷了。
所以,只要每次見了,都要十分珍愛地反覆摸啊摸,「你是阿蓮的,你這個寶貝,是阿蓮的!」
如今這個寶貝,已成嗜血百萬的魔琴,卻依然靜靜地躺著,喚著她的名字。
蕭憐就有些出神,想要伸手去彈撥那些泛著幽光的琴弦。
「憐憐!住手!」勝楚衣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
「該吃飯了。」他溫聲喚她,小心走了幾步,直接將她從劫燼旁邊撈了過來。
「勝楚衣,我好像聽見劫燼在喚我。」蕭憐兩眼發直,有些茫然。
勝楚衣拾了那黑色綢緞,將琴草草蓋上,「大概是餓過頭了,有了幻聽!走,下樓去吃飯,有你愛吃的紅燒肉。」
「哦。」蕭憐不舍地回頭看了一眼,劫燼已經被綢布蓋住,看不見了,於是有些失望。
勝楚衣正色道:「憐憐,以後不可再靠近它,聽見沒有?」
「為什麼啊?」
「它殺人太多,不吉利。」
「可是那是醉龍琴啊!」
「不是了,已經不是了。」
——
大海,碧浪滔天,海邊,一處錦繡瑰麗的宮殿。
寢殿中,艷麗不可方物的女子,只穿了一件薄得仿佛不存在的鮫綃衣,卻神情木然。
侍立在旁的宮女小心道:「娘娘,今天的人來了。」
女子鬢角已經浮現了幾根白髮,眼帘掀了掀,長得有些妖異的睫毛在眼帘下投下一片扇形的陰影,將眼角的一條魚尾紋襯得更加刺眼,「來吧。」
她聲音極是好聽,如浸透了蜜糖一般,即便是女子聽了,也是心弦撩動。
門外,魚貫而入四個少年,低垂著頭,只穿了見空蕩蕩的白袍,分明是要俯視如此美艷的婦人,卻不見一絲欣喜。
女子倚在貴妃榻上,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怎麼今天變成四個了?」
宮女道:「回娘娘,陛下說了,三個,已經不夠了。」
「唉,好吧,那就來吧。」
女人翻身,仰面在榻上平躺,望著奢華宮殿的穹頂,了無生趣。
然而,寢殿中,很快傳出女人無法抑制的嬌喘聲和呻吟聲,從無可奈何到極致的巔峰愉悅只是一線之間。
坐在殿外嵌滿寶石的交椅上的,是個中年男子,極美,極美的男子。
一雙碧藍色的眼睛被濃密的睫毛掩映。
對於一個男人,永遠不能習慣的事,便是每隔七日,便要坐在這裡,聽著自己的妻子與旁人行魚水之歡!
而且,那些少年,是他精心挑選後,親手送進去的!
然而,他沒有辦法!
與永遠失去她,餘生都陷入可怕的孤獨相比,這種無法言說的屈辱,還算是可忍受。
直到殿內翻雲覆雨之聲漸息,男人蹭的從寶座上起身,大步過去,推開嵌滿寶石的黃金門,幾乎是復仇一般的撲向已經綿軟成一攤的女子!
守在門口的宮女低頭進入,將床邊剛剛死去,身子尚未僵硬的四個少年屍體抬了出去,之後悄然關上大門。
所有一切,輕車熟路,每隔七日,便要上演。
「雪姬,你是我的!你是我一個人的!」男人兇殘地占有她,似是要將她撕成碎片。
「我一定會給你找到長生之法,總有一日,你不用再受這種屈辱!」
「雪姬,等我,相信我!」
雪姬對於這種日復一日,永無休止的話早已失去信心,活著,對她來說,已經變成一種折磨,卻不得不繼續活下去。
她的手輕輕撫在男子的後背,卻是已經心死般的哀求,「敖天,放過我吧,求你,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