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吃人不吐骨頭的奶爸
錚地一聲脆響!
一隻血色的冰棱直刺辰宿眉心。
那人那劍就在幾乎已經觸碰到蕭憐的瞬間,轟然炸開,成了漫天迷了眼的黃沙,落了蕭憐滿頭滿臉。
這沒炸還好,如今炸了,蕭憐剩下那三分毛也瞬間炸開了花!
她像是被糊了一身死人肉一般,抓狂的跳著,拼命地拍去一身的沙子。
勝楚衣過來,替她拍了拍,「沒事了,沙魔的幻像而已。」
「水柔沒死?」
「一縷黃沙,無生無死。現在看來,她失了鮫珠,心有不甘,倒是跟著我們來了。」
「不行!不能讓這個禍害入世!」
「只怕沒那麼容易,沙魔擅幻術,窺人心,她既然出來了,就如一捧傾瀉的黃沙,恐怕再難收回。」
「那怎麼辦?她那樣的能耐,進了花花世界,怎麼得了!」
勝楚衣笑著按了按她的肩膀,「無需過分擔憂,萬里黃沙是水柔的根本,她離了沙漠,如無本之木,無源之水,成不了大氣候。而且,她要混跡人群,維持外形,就一定要有所補給,所以,只要她一動,就一定會露出馬腳。」
蕭憐驚魂未定地看著之前立著辰宿的那棵樹,「那辰宿……?」
勝楚衣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篤定道:「辰宿已死,確定無疑。」
蕭憐深深看了勝楚衣一眼,不知為什麼,他似乎對於辰宿之死這件事,分外地冷漠無情。
兩人重新回到馬車上,蕭憐繼續躺在勝楚衣腿上吃水果,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說起前朝遺老遺少,便忽然道:「回去之後,剩下的五個皇兄,還當妥善安置,我打算將他們封了王,找塊封地扔過去,你覺得怎麼樣?」
勝楚衣替她接了櫻桃核,又遞過去一隻,「憐憐的弱點就是太看重親情,總默認旁人都是好的。封藩並非不可,但如果留在帝都做過閒散王爺,隔三差五入宮請安,倒是更為讓人放心一些。」
「那好吧,聽你的。那麼父皇留下的公主,也有二三十人,除了神都秋獵上已定有婚約的三個,其餘的,都還得養著。」
勝楚衣慢悠悠道:「憐憐若是嫌她們吵,都送出去和親,也不是什麼難事,這件事,交給弄塵去辦便是。」
「好啊。」蕭憐閉著眼睛,只顧著吃,「說起公主,就想起蕭恬,父皇將她許配給東越小國,委實委屈了一點。」
「那是她的命。」頭頂上,勝楚衣對此毫無興趣,隨口應付。
「既然是和親的公主,那她的母妃虞太妃,是不是也應該提個位份?」
「隨你。憐憐是皇帝,這種小事,不必與我商量。」勝楚衣安然合上眼。
蕭憐的眼睛卻猛地張開,慢慢坐起來,動作極輕,生怕驚了他。
「憐憐,怎麼了?」
蕭憐回頭,看他依然合著眼,便道:「我想下車解手。」
「我陪你去,免得再碰到辰宿。」
「額,內個,不用了,大的,臭!」
「……,好吧,不要走太遠,有事喚我。」
「好。」
蕭憐叫停了馬車,穩穩地跳下去,三跳兩跳,鑽入荒草之中。
過了好一會兒,閉目養神的勝楚衣才睜開眼,習慣性地晃了晃脖頸,「憐憐,好了嗎?」
外面沒人應。
他掀了車簾,探身出去,「憐憐?」
依然沒動靜。
勝楚衣問駕車的弄塵,「她人呢?」
弄塵始終背對著蕭憐沒入的那片草叢,「啊?不知道啊,她拉屎,我也不敢看啊,聽都不敢聽!」
勝楚衣下車,走到那片荒草從邊,放眼望去,一條被人趟過的窄路還依稀可見。
她竟然跑了!
勝楚衣原本溫潤的臉色便漸漸沉了下來。
弄塵跟過來,「尊上,阿蓮怎麼一個人悄悄跑了?」
勝楚衣晃了晃脖子,「寧太妃,虞太妃,呵呵,小心思還挺多,稍加疏忽就被她鑽了空子。走吧,跑了沒關係,抓回來便是。」
他摘下腰間的蟒龍鞭,上了車,將漆黑布滿鱗甲的鞭子擺在腿上。
弄塵替他落下車簾時,小心瞥了一眼,那幽深的車廂中暗黑的身影,有種令人不寒而慄的森然。
蕭憐躲在荒草從中許久,見那馬車遠去,才小心站起來,結果身後被誰輕輕拱了拱。
回頭一看,嚇了一跳,好大一隻腦袋!
「銀風,你怎麼在這兒?」
銀風用鼻尖碰了碰她的臉頰,輕輕哼唧了一聲。
蕭憐不可置信地皺眉,「你害怕了?你這麼大個兒,居然還懂得害怕?」
銀風又拱了拱她。
它是狼,不是狗,所以自從從沙漠出來後,沒什么正經事要辦,就自由活動了數日,去野外撒歡去了。
而如今再次出現,蕭憐沒想到,它幾日來不見蹤影,不是去放風,而竟然是因為害怕。
「你也覺得他有問題?」
嗚——
銀風喉嚨里輕輕嗚了一聲。
蕭憐嘆道,「我也覺得他有問題,說他是方寸天,可我的乙木生根本感受不到方寸天的存在。說他是勝楚衣,他又有好多瑣事都不記得了,對辰宿的死,無動於衷。他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向來信任,不離左右,如今就這麼慘死,屍骨無存,他那麼玻璃心的一個人,怎麼可能那麼平靜,竟然一點哀傷的感覺都沒有?」
她用力順了順銀風頭頂上的銀亮銀亮的毛,「你的眼睛,看得見真相,既然你都不敢靠近他,那他一定有問題!」
銀風哼唧了一聲。
蕭憐翻身躍到它背上,「走吧,暫時不管那麼多,一萬兩銀票在我這兒,先找個地方落腳,給你買肉吃!」
她騎著銀風,與勝楚衣背道而馳,回了北面此前途徑的一處小鎮。
入夜前,蕭憐先在鎮外的小村里砸了一張銀票,給銀風買了頭小牛犢,之後尋了片荒地,背過身去,聽著它撒了歡一般地將那小牛甩來甩去,活活咬死,之後呼哧呼哧地將肚子和內臟那一塊最柔軟的肉吃完,又啃了啃牛腿,接著,便聽見兩排鋼牙嚼碎小牛骨頭的聲音,在黑暗的荒野中尤為瘮人。
她就只好假裝聽不見,仰面望天數星星。
等銀風吃夠了,舔乾淨身上的血,又是月光下銀光閃閃的一身皮毛,坐在了她面前,歪著大腦袋看她,乖順安靜極了。
蕭憐看了看它,怎麼看怎麼覺得這狼與勝楚衣簡直如出一轍。
殺了生,吃了肉,喝了血,敲骨吸髓,之後斂了渾身的殺機,擦淨血跡,又從頭到腳一絲不苟,整齊乾淨地如同畫裡出來的一般。
她到底嫁給了一個什麼樣的存在,始終有種深不見底的黑暗繚繚繞繞,將她內心深處的某種恐懼牽扯出來,再小心溫柔地抹平,猶如刀鋒上的舞蹈,地獄邊緣的鮮花,勾魂攝魄,妖艷欲滴,又令人慾罷不能。
到了鎮口,蕭憐從銀風背上跳下來,拍拍它,「你去吧,跟我進去,怕是要嚇到旁人。」
銀風哼唧了一聲,掉頭一路小跑走了,沒跑幾步,又回頭看她。
蕭憐對它笑,手背上的血金釘向一塊撞了撞,發出脆響,「你去吧,我沒事。」
銀風這才轉身,一步三回頭地沒入了黑暗中。
蕭憐搖頭,「還真是跟你的主人一模一樣,雖然吃人不吐骨頭,可膩起來又像個奶爸。」
她一個人入了已經萬籟俱寂,只有偶爾兩下梆子聲的小鎮,隨便撿了個沒打烊的客棧,要了間普通的客房住下。
夜深人靜之時,枕邊空蕩蕩,就分外地想念那個人。
想念他的懷抱,還有他身上清冽的味道。
可一想到,他如今的模樣,又令人不寒而慄。
「勝楚衣啊,你到底怎麼了?我好想你……,可又莫名地越來越怕你……」
蕭憐抱著被子縮了縮,兩眼就越來越沉。
房門不知何時開了,一襲黑袍緩緩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