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銀風成精,方寸天作妖!
璇璣城下兵變之事,轉眼間過去了三五日,蕭憐與勝楚衣在中軍帳中,將探子報來的朔方各處重鎮動向一一翻過。
「看來,有心前來舉兵勤王的,也只有這四座城。」勝楚衣將挑出來的四份密報扔在一處,「蕭素和沈玉燕這半年來所作所為,果然不得人心。」
蕭憐隨手又將那幾個只密報翻了翻,「這四座城,也不是一定要打,桃花盛開,春光正好,打架,太浪費了。」
兩人相視一笑,「弄塵,進來。」
隨侍在帳外的弄塵探頭,「什麼吩咐?」
蕭憐滿臉的笑一擠,甜甜道:「弄塵哥哥,替我跑一趟。」
弄塵渾身一陣毛骨悚然,她這樣跟他笑,肯定沒好事!
果然,當天,弄塵被派了五百輕騎兵出發了。
這五百人,沿途每人折了只桃花枝在手,如一座開滿桃花的移動桃林,按蕭憐指定的順序,依次來到四座隨時準備發兵救駕的城下。
弄塵揚著手中的花枝,「雲極太子有諭,如今春光正好,該是生機勃勃之時,特命在下為城主帶來滿園春色,無限生機,請城主出城受太子所賜之桃林。」
這第一座城的城主,該是與蕭憐成見最小的,無非是個鋼鐵直男,秉著忠君報國之心,不肯見風使舵罷了。
如今立在城樓上,看見下面小心護送來的桃花,在和煦春風中搖曳,心頭一動。
軍師從旁道:「城主大人,雲極太子殿下送來的,不止是誠意,還是一線生機啊!」
此言一出,城主的臉色陡然一變。
她送嬌艷桃花,明里是示弱,可這暗裡,卻是赤裸裸的威脅。
若是他投誠,歸順蕭憐,則從此如沐春風,來日享受皇恩浩蕩也未可知。
可若是不收這五百桃花枝,只怕璇璣城陷落之日,也就是他的死期!
沒人可以與墮天塔的那隻黑色大軍對抗。
蕭雲極身為太子,繼任大統,也本就是大勢所趨,眾望所歸。
城主嘆了口氣,「開城門,恭迎太子殿下所賜桃花。」
如此,有一就有二。
四座城,被弄塵掛起的粉紅色旋風掃了一圈,便盡數宣誓效忠雲極太子,如此以來,璇璣城便成了一座汪洋中的孤島。
以清的大軍,順利通過各個關卡,來到璇璣城下,蕭憐和勝楚衣並未露面,而是命十萬兵馬讓開一條通路,由著以清直指城下。
蕭素親自登上城樓,與以清喊話,「以清公主,朕自登基以來,與貴朝邦交往來,從無怠慢,如今何須只為一人,大動干戈,傷了兩國的和氣。」
以清倒是直來直去,「蕭皇無需多言,本宮就問你一句,蕭洛人呢?」
蕭素回頭示意,便有人將蕭洛給帶了出來。
蕭洛被軟禁了許久,形容有些憔悴,但也是全胳膊全腿的,以清見了,便鬆了一口氣。
「阿洛,你可還好?」
蕭洛早就抱了一顆為九爺赴湯蹈火、死而後已的心了,如今見有人來救自己,而且來的還是被他灌了迷魂湯,過了一夜露水姻緣的以清,當下就有些慌了!
要是被九爺知道,他挖她牆角……
那還不如死在這城頭上,做個英雄!
「公主,你不用管我!為了九爺,我死而無憾!」
「死你媽個頭!給本宮滾下來!」
「公主,蕭洛雖然只是個紈絝,卻也是有骨氣的,如何能靠女人來救!」
「你到底下不下來!」
蕭素不耐煩,對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
蕭洛還想慷慨陳詞一番,卻沒想到身後被人重力一推,整個人反剪著雙手被捆著,從城樓上跌了下去。
以清飛身而起,當空迎上,將他打橫抱了,兩人翩翩飛落,穩穩著地。
蕭洛躺在以清懷中,傻了。
自古以來,這種場景都是英雄救美啊!
可這回,竟然輪到他一個大老爺們,躺在美女懷中了!
「公主,蕭洛何德何能……」
以清笑眯眯看著他道:「阿洛,當初璃光女神像上,雖然是你先撲了我,可落地時,你卻將我托起,自己先著了地。你是個君子,有憐惜之心,我就喜歡你這樣的人!」
「……」那只是巧合,公主……
兩人繾綣對視,以清含情脈脈,蕭洛不知所措。
直到城樓上的蕭素喊道:「以清公主,小南王已囫圇個還你,不知可否退兵,莫要插手我朔方的內務?」
蕭洛牽了牽以清的衣袖,「我父王和母妃還在城中。」
以清起身,清了清嗓子,「蕭皇公私分明,以清看在眼中,記在心頭,以清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如今既然已救得心愛之人,自然不會再大動干戈,擅自撕毀兩國君子之盟。」
她這樣說,蕭素就鬆了一口氣。
「不過,」以清話鋒一轉,「本宮有心與朔方和親,又千里迢迢而來,就再沒有沒名沒分班師回朝的道理。不如這樣,本宮暫且帶兵退避三舍,等著你們朔方的家務事了解了,看看到時候誰說話管用,再與朔方談談兩國和親的國事。」
言下之意,我也不打你,我也不幫你,我就看著,等你們兩邊誰打贏了,我就跟誰談和親的事。
她帶著大軍不走,蕭素就不敢動城中南王府的人,如此一來,倒是也令蕭洛十分安心。
他不由得多看了以清一眼,頓時覺得這個公主雖然稍微年紀大了點,可卻是個可以依靠的對象。
嗯?為什麼有種被掰彎的感覺?
等以清抱得美男歸,率領大軍從蕭憐的軍中辟開的那條路上通過時,就看見蕭憐立在路邊,一身女子明艷裝扮,背著雙手,歪著頭看著她笑。
以清假裝不認識,兩眼平視。
她是個凡事都要盤算一番的人,如今的情形來看,事情還遠沒到一定要棄了蕭素,與蕭憐共進退的地步,所以,她保持中立,是最好的選擇。
只是從此,璇璣城外,除了蕭憐的十萬大軍外,還有一支孔雀王朝的大軍虎視眈眈,這城中的蕭素,便是日夜如坐針氈,再沒有能安枕的時候。
這日,城外一支白日叫天雷沖天而起,沒多久,城中幾處糧倉同時起了大火,本夠全城軍民支撐一兩年的糧草,瞬間化作烏有。
蕭素已是歇斯底里,數日未曾去看沈玉燕的傷勢,將手中的琉璃盞用一率,「蕭憐,你想餓死朕?這整個璇璣城的人都死光了,朕也餓不死!」
城外,司命也在說同樣一番話,「阿蓮,你將璇璣城的人都餓死了,只怕蕭素那個瘋子也不會開城門投降,依我看,還不如直接打進去,既然是戰爭,死傷在所難免。」
勝楚衣這幾日尤其閒得慌,歪在榻上吃紅豆糕,搖頭嘆道:「朔方的紅豆糕,果然是最好吃的,只怕蕭素要好久都吃不到了。」
蕭憐笑道,「沒有紅豆糕,我們可以請他吃包子。」
司命:「包子?」
「沒錯,再過幾天,你的貪狼軍就開始包包子,記得葷素搭配,請璇璣城裡面的人,嘗嘗東煌的口味。」
蕭憐獰笑。
——
錦都皇宮之內,小小的人兒不知怎麼地就爬到了高高的假山上,拖著小圓臉望著北方出神。
「風,公主殿下去北方找爹爹和娘親了。」
銀風坐在假山下面,嗚了一聲。
「棠棠也要去。」
銀風站起啦,碩大的身軀轉了個圈,又躺了下來,仰望著上面的小人兒。
「風帶棠棠去找娘親。」
銀風哼唧了一聲,堅決否決這個提議。
梨棠站起身,想要爬下去繼續說服銀風,一道身影閃過,將她從假山上掠去,穩穩地放在地上。
千淵怒道:「你怎麼可以一個人爬這麼高的地方?」
梨棠嘟著嘴,揪著自己的小褂子,「棠棠想娘親。」
「……」千淵一肚子到了嘴邊要罵人的話,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只好蹲下身來,「棠棠乖,你爹爹和娘親在打壞人,這是最後一次跟你分開,打過這一仗,棠棠就是朔方的公主,也是東煌的大帝姬,永遠不用與爹娘分離了。」
「棠棠……想要娘親……抱抱。」說著,竟然上氣不接下氣地哭開了。
本來千淵硬氣一點還好,如今一軟下來,反而被她反攻倒算,哭了個手忙腳亂,蹭了一臉一肩膀的口水、眼淚、鼻涕。
等到千淵終於將鬧累了的小人兒哄好,乖乖地去睡了覺,這才無奈地出去換衣裳。
他剛一走,小人人撲騰一下坐了起來,「風。」
與她晝夜相伴的銀風本來趴在屋內的地毯上,也蹭地做了起來。
「走,找娘親去!」
「嗚——!」銀風也受不了她哭鼻子,一顆野獸的心瞬間軟話,當下就同意了!
梨棠本就是個極有天賦的孩子,又從小跟一群江湖人士混在一起,向來不畏高,不怕險,跟銀風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早就習慣了趴在狼背上,隨著它跳躍騰挪,於是此時,她輕車熟路的揪著狼毛爬了上去,銀風帶著她躡手躡腳來到宮牆邊的一處假山上。
那假山的最高處與宮牆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就算是輕功極好的人,也要仔細掂量一番。
梨棠知道銀風要飛躍過去,緊緊貼附在狼背上,雙腿夾住,揪著狼毛,「好吶。」
嗚——!
銀風輕輕地低哼了一聲,後退兩步,身子微弓,之後幾個箭步,猛地一躍,便如一道流星一般,從宮牆下的甬道上空划過,穩穩地落在了對面牆頭上。
梨棠抬起頭,拍了拍它的脖頸,「走吧。」說著重新抓牢。
銀風便縱身躍下數丈高的宮牆,穩穩落地,帶著小人兒,一溜小跑,離了皇城。
第二天一早,城門大開,第一個出城的便是一輛拉稻草的馬車。
那馬車出了城,撒歡地跑了一陣,車夫才結結巴巴地回頭道:「出……出來吧,狼……狼祖宗。」
車後的草叢中,蹭地探出一個銀色的大腦袋,之後,是一個毛絨絨的小腦袋。
車夫不敢與銀風對視,轉頭視線平移向前方,狼會帶孩子,還會要搭車,做夢!一定是在做夢!
城門那邊,沒過多久,就有兩騎飛奔而來,霽月和朗清。
霽月對守城門的將士喝到:「見到一頭銀狼帶著個小女孩兒出城沒?」
守門的官兵見來人手裡拿著的令牌,知道是宮裡出來的人,忙道:「沒有。」
「那可有什麼可疑的情況?」
「回大人,就早上出城的馬車,有點奇怪,一出城就一溜煙兒跑了個沒影兒,趕著投胎一般。」
兩人相視一眼,拐帶幼女!銀風這是要成精啊!
追!
那邊,銀風和梨棠下了馬車,一路向北,也不走官道,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銀風憑著野獸的直覺,馱著梨棠,在密林山間一路直線向北,倒是比走官道的快馬還要快上許多。
梨棠始終是個小孩子,折騰了許久,就又餓又渴,銀風不敢將她一個人扔在林中去打獵物,就背著她去抓兔子。
巨狼抓兔子,就跟小孩兒抓螞蟻一般,手到擒來。
可連毛帶血的兔子扔在梨棠面前,就將本來餓的哼唧唧的小孩兒給嚇哭了。
這可怎麼辦?
銀狼歪著腦袋想了想,仰天一聲長嘯!
很快,不遠處就傳來一陣狼群的呼嚎作為回應。
不一會兒,一支狼群,出現在他們兩個周圍。
銀風在空地上,傲然而立,大爪子將小小的梨棠給撥到肚子底下。
梨棠本來哭得起勁,乍一看到這麼多毛絨絨的大狗狗,一時好奇,居然就不哭了,從銀風肚子下面探出腦袋瓜子去張望。
野獸之間的交流,就簡單許多,沒多久,一隻剛生過崽子的母狼就乖順的走到銀風面前,低聲嗚了幾下,便趴下身子,露出腹部。
銀風用鼻尖拱了拱梨棠,示意她過去。
梨棠該是年紀小,與野獸之間便有天生的默契,又有銀風護著,無所畏懼,便真的走了過去,跪坐在那母狼身邊,有禮貌地道:「謝謝。」
母狼似懂非懂,翻了個白眼,矯情!
梨棠便趴下身子,大口大口喝起了狼奶。
嗝兒!
等她吃飽了,便有了精神。
銀風向狼群的首領長嘯了一聲,那狼群首領也引頸長嘯作為回應,之後整個狼群便全部「嗷嗚——」地嚎了起來。
梨棠立在銀風的大爪子前,小人兒還沒有他的腿長,扎了眨眼,也「嗷嗚——」喊了一嗓子。
這一嗓子,深得銀風喜歡,輕輕銜了她,扔到背上,撒開四條長腿,便如風一般地繼續向北飛奔!
如此又是一整日,臨近入夜,梨棠又餓了。
「風,棠棠想吃飯飯。」
銀風:「……」
於是,沒多久,一座山野間的小村口,傳來女娃的狂嚎。
不少好心的村民便舉著火把出來看,這一看不得了,哎呀,哪裡來的小娃娃,這麼漂亮,這麼可愛,哭得這麼桑心啊!
於是,梨棠很快就被好心的李寡婦抱回了家。
「小妹妹,你爹娘呢?」
「喜了。」
「……,那你怎麼來到咱們村的啊?」
「布吉島!」
「……,你餓不餓,你要是餓的話……」
沒等李寡婦說完,梨棠:「餓!」
「好,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李寡婦喜滋滋地看著這個娃。
她自己一個寡婦,一輩子孤苦伶仃,如今村長將這個小娃娃交給她養,就是存了心思看她一個人可憐,給她個伴兒。
如今這孩子還是個沒爹沒娘的,正中下懷啊!
梨棠扎了眨眼,想了想,「糖醋酥丸,蟹釀橙,荷葉魚茸羹,還要一份鳳梨糖糕。」
李寡婦也眨眨眼,「都沒聽過,說人話!」
「大米粥。」
「哎,好嘞!」
梨棠一頓清粥小菜,吃得飽飽的,又大大方方窩在李寡婦的懷中睡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起來,又是一頓燒餅小米粥,再配兩個煮雞蛋。
小小的人,知道下頓飯不一定會吃什麼,就索性將自己吃到撐,才停下來,還暗暗的在懷中藏了個燒餅。
將梨棠餵飽,李寡婦還要下地幹活,見她是個十分懂事兒的孩子,就交待她自己在家玩,等她中午回來。
梨棠答應的十分利索,笑眯眯看著李寡婦鎖了門,扛著鋤頭出去了。
沒過多會兒,砰!
那木門被一隻巨爪鑿開,銀風龍行虎步地走了進來,綠幽幽的眼睛對上梨棠烏溜溜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居然彎了一彎!
沒多久,一隻銀狼,背上馱著個小女孩兒,繼續飛奔在山林之間,沿著一條直線,一路向北!
——
半個月後的璇璣城,家家戶戶的存糧快要吃光用盡的時候,城外的貪狼軍,果然真的開始包包子,不但貪狼軍包,閒著沒事兒乾的黑甲騎兵也幫著包。
白花花的肉包子,用足夠蒸一頭駱駝的大蒸籠來蒸,很快堆了一車又一車。
無數菜肉包子的香氣,順風飄十里,進了璇璣城,那便是聞之者傷心落淚。
就在裡面人心惶惶的時候,忽然城樓上有人高喊:「雲極太子攻城了!」城外的大軍果然迫至城下,豎起了攻城用的投石車,裝上了火器包,滅頂之災頃刻而至!
當日蕭憐是如何用轟天雷炸飛了一萬霍家軍,璇璣城內早就婦孺皆知,如今若是真的開戰,先不說要用多少兵卒,單單那些火器,就足以先毀掉半座城!
「跑啊!」
本就已經開始鬧糧荒的百姓開始倉皇四下抱頭逃竄,可是已經遲了。
外面的攻城車發動,白花花的火器包如隕石雨般地投入到璇璣城中。
有人被從天而降的火器砸中,撲倒在地,抱著頭慘叫,「完了!死了啊!」
哎?
怎麼還沒炸?
啞炮?
爬起來再看,哪裡是什麼火器!
分明就是一大口袋包子!
那餡兒都摔出來了!
真特麼香!
蕭雲極竟然用肉包子攻城!
餓肚子的百姓,手頭最後的餘量已經全部被官府強行上繳,正欲哭無門,這包子就從天而降了!
於是,璇璣城中很快就有一種傳言,城裡的皇帝不管百姓的死活,城外的太子管。
城裡的皇帝要把百姓都餓死與他陪葬,城外的太子卻是來救大家的!
一種暗潮漸漸涌動起來。
宮中的蕭素震怒,「包子!包子!誰都不准吃包子!把包子全部沒收!充公!」
很快,璇璣城的百姓手裡,連撿來的包子都沒有了。
夜色中,城外不遠的山頭上,司命對包包子已經上癮,「阿蓮,還要不要繼續包包子?」
蕭憐看著燈火已遠不如從前輝煌的璇璣城,「不急,再餓兩天。」
她身後,昏黃的滿月掛在天空,頗有些赤色,碩大如輪。
「對了,勝楚衣呢?」
「額,君上說娘娘最近忙著包包子,他也不好藍顏添亂,趁著滿月,出去夜獵了。」
「哦,」蕭憐隱隱有些莫名地不安,「他帶誰去的?」
「君上一個人,不准人相陪。」
蕭憐心裡咯噔一下,糟了!方寸天要作妖!
城外的密林深處,勝楚衣棄馬步行,手執一張強弓,卻沒有帶箭。
他遠遠地瞄了一隻雲豹,手指在弓弦上一划,一隻極為纖細的冰錐便凌空凝結而成。
他以冰錐為箭,搭弓上弦,嗖地射了出去。
那雲豹應聲倒下。
勝楚衣也懶得去看屍體,便繼續尋找下一個獵物。
這時,他的耳朵稍微動了動,向密林南邊望去。
好一隻大的!
南邊,碩大如牛犢的銀狼,正穿越密林,延直線向璇璣城方向狂奔。
它背上,緊緊趴著梨棠。
忽然,銀風感覺到危險,驟然停了腳步,原地轉了一圈,向著勝楚衣的方向發出嗚嗚的聲音。
趴在它背上的梨棠坐了起來,「風,是神摸?」
銀風伏下身子,示意她下去。
小孩子本就有與動物相處的天分,梨棠這一個月來,已經與銀風十分默契,她聽話地從他銀光閃閃的脊背上滑下來,躲在了他身後。
銀風將身子橫著,護著梨棠,緊緊盯著勝楚衣所在的方向。
隱在密林深處的勝楚衣,手中冰錐已在弦上,也正靜靜地瞄準它。
銀風一動不動,勝楚衣也一動不動。
兩廂相持不下,躲在銀風身後的梨棠卻按捺不住了,她從它腹部下面悄悄探頭向對面黑森森的密林中張望。
一張雪白的小圓臉暴露在月光下。
勝楚衣眉頭一蹙,「討厭!」
當下隨手扔了弓,向他們走去。
銀風雖是畜生,卻遠遠地便識得這換了芯子的勝楚衣絕非善類,喉嚨中發出嗚嗚的警告聲,一雙眼睛緊緊盯著他。
勝楚衣從密林深處現身的一刻,月光落在身上,如暗夜中顯形的魔王,長發從兩肩垂落而下,妖異非常。
「爹爹——!」
梨棠終於看清他的臉,從銀風腹下鑽了出去,張開兩隻小胳膊,飛奔著跑向他。
勝楚衣立在原地,看著這個小不定點兒撒歡的撲了過來,之後抱著他的腿盪秋天,膩膩歪歪地撒嬌,「爹爹——!爹爹——!」
銀風從對面山坡上走下來,靜靜地審視著他。
這個人要是敢對它的小主人動手,它就立刻撲上去,將他撕成碎片!
勝楚衣終於蹲下身子,還沒等開口,就被梨棠把自己軟軟的小身子塞進懷中,糊了滿臉口水,「爹爹,棠棠想爹爹吶!」
勝楚衣無奈深吸氣,閉眼,將臉上的口水抹掉,真煩!
「原來你就是新的狼主?給那狼塞牙縫都不夠啊。」
梨棠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歪著小腦袋,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他,甜甜地又喚了聲,「爹爹。」
勝楚衣將她抱了起來,舉在面前,仔細端詳一番,「長得還真是像,喊爹多俗氣,喚父君!」
梨棠便摟了他的脖子,膩啊膩,「父君——!」
哎喲,不得了了,勝楚衣全身一僵,好吧,先給你當會兒父君。
「棠棠是吧?你這么小不點兒,半夜三更,怎麼會在這裡?」
他抱著梨棠往回走,身後的銀風陰森森地監視著他。
「棠兒要父君和娘親,殿下不給,棠兒寄幾找!」
她才三歲,居然一個人騎著戰狼,從錦都一路跑來了璇璣城!
勝楚衣回身看著銀風,豎起一根大拇指。
銀風見他卸去了全身的殺氣,稍稍放心,哼了一聲,回他一個白眼。
被方寸天奪舍的勝楚衣,抱了梨棠,慢悠悠回了營地,他也不懂怎麼哄小孩兒,就學著勝楚衣的樣子,先找了點東西給她吃,之後隨手凝出幾個冰球給她玩。
梨棠果然看了個新鮮,「父君會戲法!」抱著脖子又是吧唧一下。
那香香軟軟的小嘴兒在勝楚衣臉頰上一按,他就有些沒了主意了。
給人當爹,也是件挺好的事兒啊!
梨棠趴在地毯上玩把冰珠當彈子玩,他就坐在一旁陪著,一面看,一面琢磨,看著看著,就露出一絲莫測的笑意。
這時,外面響起馬蹄聲,接著是蕭憐的聲音,他立刻收了冰珠,對梨棠道:「娘親來了,不要提冰珠的事,不然以後娘親不准玩。」
梨棠做了半個月的賊,吃了半個月的霸王餐,立刻條件反射地點點頭。
蕭憐擔心勝楚衣出事,騎馬在外面找了許久都沒找到,只在林子裡看到許多被冰錐射死的野獸,就尤為擔心。
此時回來,乍一看到臥著在中軍帳門口的銀風,立時一個頭變成兩個大!
她衝進帳中,果然看到梨棠一朵小花兒一樣飛撲了過來。
「娘親——!」
奶聲奶氣的一聲喚,把她一身本來要炸出來的暴脾氣全給化掉了。
「你居然一個人從錦都跑了出來?」
「不系一個人,有銀風吶。」
蕭憐無奈搖頭,總算有驚無險,你若出了什麼事,讓我怎麼辦!
她將棠棠緊緊抱在懷中,狠狠地親了一番,這才抬頭,看見勝楚衣靜靜地坐在中軍帳主位上,看著她們倆。
「你去夜獵撞到她的?」
「是啊。」
蕭憐飛快地將他打量了一番,「你沒事?」
勝楚衣淺淺一笑,「我能有什麼事?」
他端然淡定的模樣,與平日裡沒什麼區別,全不是方寸天的奪舍後的歡脫欠揍樣,蕭憐被梨棠這樣一磨,也沒心思細想,總之大家都沒事便好。
「哦,沒事就好,那我去帶棠棠洗澡,她臭死了!」
說著蕭憐用額頭頂了頂懷中這個髒兮兮的熊孩子。
勝楚衣蹭的站起來,「好啊!一起。」
蕭憐瞪他一眼,「棠棠在這裡,你正經一點好不好?」
勝楚衣立刻覺得這樣不對勁,於是重新淡定坐下,笑道:「好啊,憐憐。」
中軍帳很大,後面布了屏風,便是簡單的寢宮,這會裡面安置了大木盆,燒了熱水,娘倆久別重逢,一起洗澡就成了人生一大樂事!
聽這裡面嘻嘻哈哈的笑聲,還有潑水聲,勝楚衣走在外面撐著額角深思,到底是要進去呢?還是不進去呢?
自從被乙木生封印後,勝楚衣的意志就明顯強過方寸天一籌,平日裡,凡是不想讓他看,不想讓他聽的,他就看不見,聽不見。
於是,在憐憐這個心肝寶貝洗澡的情況下,勝楚衣該怎麼做,方寸天就沒逼數了。
他站起來想進去偷看兩眼,又怕挨罵,暴露了自己。
坐下來,又聽得心癢。
如此反反覆覆,許多次,決定還是出去涼快涼快。
這時,裡面喊道:「勝楚衣,你幹什麼呢?進來幫個忙啊。」
勝楚衣蹭的站起來,笑逐顏開,「憐憐,我來啦!」
此時北方的春天,大帳中依然並不是很暖,還是烘了許多炭盆,被四面屏風圍成的簡易浴室就尤為暖和。
勝楚衣繞過屏風,看見蕭憐將滿頭的長髮鬆鬆地挽在腦後,偶爾有幾綹落下來,沾濕了貼在纖長的脖頸上,圓潤的肩膀和後頸露在木盆外。
他微微晃了晃脖子,人間美味啊!
「憐憐,我來了。」
「嗯。」
「讓我幫什麼?」
蕭憐忙著洗梨棠,被她淘氣掀得滿臉都是水,轉頭水汪汪地看著他,「你傻了?平時幹什麼,還幹什麼。」
勝楚衣就兩眼放光了,有戲啊!平時都幹什麼呢?
暗暗搓手!
他笑眯眯來到木桶邊,不動聲色地偷瞄了幾眼,鮮活的身子都掩在水霧中,什麼都看不到啊。
討厭!
勝楚衣手掌一攥,骨節咯嘣一響。
「站著幹什麼,搓背啊!」
嗯?
剛剛湧起的不開心,立刻就消散了。
「好嘞,憐憐。」
他拎起一旁的浮石,在蕭憐背後的木盆邊坐下。
梨棠許久沒能跟娘親一起玩水,就折騰地歡,盆里水花四濺,幾乎濺到了勝楚衣臉上。
勝楚衣抬手抹了一把,陰著臉瞪了她一下,梨棠一愣,從來沒見過爹爹這麼可怕的表情,當時小嘴兒就扁了起來。
勝楚衣一看,不得了,差點壞了大事!
趕緊又齜牙咧嘴對她笑。
梨棠這才又把衝到前線的眼淚給憋了回去。
勝楚衣無奈搖搖頭,本君只是想泡個妞,沾點便宜,怎麼就這麼難!
蕭憐忙著陪梨棠玩,又要防止她嗆了水,忙得不可開交,倒也沒發現身前身後的兩個人微妙的表情變化。
勝楚衣手中拿著搓背用的浮石,認真看著蕭憐水霧中若隱若現的雪白脊背,小心地用浮石摩挲了幾下,見蕭憐配合地挺直了後背,不禁眉梢一挑,有趣!
那一塊浮石,從左肩滑到右肩,從右肩滑到左肩,他哪裡是在搓背,那眼睛幾乎快要掉進水裡去了,卻還是什麼都看不到。
真是急死人了!
「勝楚衣,想什麼呢?上面都快搓掉皮了,下面也搓一下。」
叮!
勝楚衣兩眼又是一亮!
這可是你說的,那就不要怪本君了啊!
他拿著浮石,緩緩沿著脊椎,向下滑……滑……滑下去。
冰涼的手沒入水中,指尖觸碰到滑膩的肌膚,雙眼在蕭憐身後危險地眯了一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