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大結局(一)
九幽將那塊黑石頭遞給蕭憐,「把它收好,以後或許還有用。」
蕭憐看著那石頭雖然不大,卻嶙峋詭異,泛著濃重的怨氣,「什麼東西做的?」
「千具活胎焦化凝結而成。」說著這麼匪夷所思殘忍之時,九幽卻沒有半點情緒。
嘔!
蕭憐將剛伸出去的手又趕緊縮了回來,說起胎兒,她突然想到自己肚子可能已經被巫山王做了手腳,可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跟這倆人哪只說才是。
索性把到了嘴邊的話又給憋了回去。
方寸一把將石頭搶過去,掖進腰間,「我憐憐漂亮的小手,怎麼能碰這麼噁心的東西,還是我收著吧。」
九幽瞪了他一眼。
方寸立刻笑嘻嘻改口,「錯了,是我們的憐憐!」
蕭憐看著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僵著脖子轉過頭去,假裝什麼都沒看見,
這時,整座祖山開始隆隆作響,三個人腳下不停地晃動。
「哈哈哈哈!」大山深處傳來昊天的狂笑,隨著那笑聲,整個神域開始如即將崩摧般震動。
九幽本就冷漠的神情就更加冷漠,牙縫裡崩了兩個字,「瘋子。」
昊元的聲音響起,「吾兒,你不是想要這神域的帝位嗎?來啊,你若是能阻止這祖山崩塌,挽救神域於危難,這帝位,就是你的!」
方寸黑色的長劍一振,將手搭在九幽肩頭,「走!咱們把那死老頭扔下去。」
「扔去哪兒?」蕭憐問。
九幽將方寸的爪子拎開,也亮出虛空劍,「祖山是神域的根脈,祖山起而神帝現,神帝出而萬物生。昊元該是斬斷了山中的神脈。」
方寸接著嘆道:「哎呀,神脈一斷,天地延續的根基便盡散,只怕這神域要完了啊,咱們趕緊逃回魔域去過逍遙快活的日子吧。」
九幽涼涼道:「神域一旦崩塌,神光潰散,波及之廣,只怕無人能夠倖免。」
天旋地動中,蕭憐回首向山下望去,那下面雙方大軍,黑壓壓的,一眼看不到邊際,搏命的廝殺此時已經被這天崩地裂的晃動打斷。
滅頂之災將至,哪裡還有半分鬥志。
「那麼,如何才能阻止祖山崩塌?」她迴轉身,看向身後兩人。
方寸的手指在鼻尖上一抹,看向別處,假裝沒聽見。
九幽眼光動了動,道:「也許現在還來得及,我去阻止他!」
他說完,掉頭奔向山頂。
「喂!你在她面前當英雄,那我怎麼辦?」
方寸也提著劍追了過去。
蕭憐喊:「等等我!」
她剛要跟上去,前面兩個人同時回頭,「你留下!」
兩道光將她定在原地。
「你們幹什麼?」蕭憐急道。
九幽深深看了她一眼,「乖,在這等你的勝楚衣。」
他劍鋒掃地,轉身而去,再未回頭。
「方寸!你說!」
方寸剛要溜走,那腳步就停在了半空中,他在正經事上,總是有幾分怕蕭憐,這會兒看見九幽已經走遠,回頭笑嘻嘻道:「其實也沒什麼,昊元是神脈中化生出來的,我們去把他塞回去,將斷了的根脈接上就好了。」
「真的?」
「當然真的,騙你幹嘛。」他雖然嬉皮笑臉,卻眼底划過一抹不舍,索性大步走回到蕭憐身邊,捏起她的下頜,將唇狠狠地,狠狠地在她唇上印了一下。
「你在這裡安全一點,我要去了,不然被他搶了頭功,你以後不喜歡我怎麼辦?」
方寸說完,也身形一閃,追上九幽,再不回頭。
蕭憐僵在原地,看著那兩個身影一前一後,躍入山頂的火山口。
不對!一定有哪裡不對。
「回來!勝楚衣!你給我回來!我不管你是誰,你給我回來!方寸!九幽……!」
她撕心裂肺地向著那山頂咆哮,卻再沒人回應。
——
火山口下,一股無比強悍的光泉噴涌到半空中,崩潰般的涌動、扭轉,其中神力不斷潰散開去,衝擊著山體,周遭開始有玉色的巨石滾落。
昊元凌於半空,瘋魔般的長髮隨著狂風翻滾,「你們兩個,是等著朕一個一個扔下去,還是一起下去替朕修復神脈?」
九幽與方寸化作一黑一白兩道光,在半空中衝撞到一處,化作手持虛空劍的魔君勝楚衣,「修復神脈?你果然還是捨不得這帝位,這江山!」
「哈哈哈哈哈!」昊元狂笑,「當然捨不得,但今日,你我父子,只能有一個走出祖山,留下來的那個,就要以皇者之血修復神脈,方寸,你也捨不得死,對不對?」
虛空劍激越的白光,映著勝楚衣神祗容顏,「本君當然捨不得,本君還要與那小畜生長長久久,生生不息呢。」
「混帳!朕就當從沒生過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
勝楚衣手中虛空劍一橫,「自母神寂滅之日起,本君就只認有母,不知有父!」
長劍出!
轟!
四周,山石在神帝魔君交戰的巨大衝擊下,鬆動地更快,亂如雨下。
外面,山體開始崩塌,蕭憐依然杵在原地絲毫動彈不得,她對著那眼看著就要被堵住的火山口,淚流滿面,不停地咒罵,「王八蛋,給我滾出來!你關鍵時刻丟下我算什麼!」
「勝楚衣,你還沒給孩子取名字,你給我滾回來!」
「王八蛋!出來啊!隨便哪個都行!方寸!九幽!哪個都行!你出來啊……!」
一隻手,輕輕從後面,搭在她的肩頭,「蕭憐。」
蕭憐回頭,「焰殺?」她簡直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快,放了我!我要去幫他!」
焰殺望著火山口,「他不讓你去,該是在護著你,你又何必。」
「你不懂!你放開我!我求你!焰殺,你讓我去,我不能沒有他,我求你放開我!」
「沒有君上的命令,不能放,不過我可以在這裡保護你不被山崩所傷。」
焰殺兩眼近似無情地看著她,卻又似是情之太深,便全都化作了自私。
「好!你不放,你不放就不要在這裡礙眼!滾!」
蕭憐不再理他,拼盡全力去衝擊身上的禁制,手指微動之下,口角就沁出了血絲。
焰殺似是看不懂一樣,望著她,伸手替她將血跡拭去,「你這樣,值得嗎?」
蕭憐咬著唇,不說話,繼續運氣周身的神力去衝擊。
兩股神力在體內劇烈的交戰,那腹中就是一陣劇痛。
她臉色一陣慘白,強行收了自己的神力,又被勝楚衣的力量反衝,一口血哇地涌了上來。
「何必如此?」焰殺眉頭緊鎖,亂石如雨中,定定地看著她。
蕭憐咬牙切齒,「因為我愛他!我不能沒有他!焰殺,你若還有一點良心,就替我解開禁制!」
「愛他……?」,焰殺眼光晃了晃,微微捲曲的睫毛垂下,「他該是也如此愛你,所以,不行。」
……
天地晃動的更劇烈,祖山開始大片大片地崩塌。
那火山口所連同的地心深處,不知該是怎樣的激戰,刀兵相交之聲化作隆隆的悶響,從腳下傳來。
一把劍越來越瘋狂,而另一把劍,卻始終有幾分猶豫,終究落了下風。
「楚郎……!」蕭憐緊咬著牙關,閉上雙眼,不再掙扎。
她將乙木生徹底敞開,將自己的全部神力全部灌注過去,不管他要不要,不管他想不想,也不管將自己掏空後會怎樣!
祖山下,勝楚衣一劍迎上昊元,強大的神力浩如江海般湧來。
他心中暗罵,蠢貨!將自己耗竭,就算活了我,沒了你,又有什麼意思!
他掌心一狠,徹底斷了乙木生,身上黑白光芒一現,重新一分為二,九幽與方寸兩個人,兩把劍,一白一黑,一神一魔,向昊元撲去。
昊元在炸裂般的神光中咆哮,「朕是你的父君,就永遠是你的父君!你的主宰!你的天!想跟天斗!你沒這個資格!」
他揮出神劍,神光沒頂,向方寸逼去,「你!從地獄來,就給朕回地獄去!見不得光的,永遠見不得光!」
方寸飛快後退,引著昊元步步緊逼,九幽緊追其後!
方寸退至神脈邊緣,手中的劍絞上昊元的劍,魔魅一笑,「下地獄,好啊!父君一起來!」
說著,一股極強的力量,吸住昊元的劍,拖著他縱身躍入神脈。
昊元哪裡這麼容易被拉下去,周身威壓一盪,在半空中強行向後震去,硬生生將兩個墜下去的人止在了半空。
兩人相持不下,上下劍鋒相抵,衣袍被旁邊擦身而過,瘋狂翻滾的神脈攪動,昊元怒喝:「就憑你!」
「還有我!」頭頂上,九幽縱身,劍鋒直指而下,一股傾盡他全部神力的威壓,迫向昊元頂心。
三個人,連成一條直線,急速向神脈深處墮去!
……
勝楚衣神力消失的瞬間,蕭憐身上的禁制驟然被解開。
祖山的震動,停止了。
一切,終於漸漸歸於平靜。
「勝楚衣——!」
蕭憐瘋了一般地奔向火山口,挖開被亂世堵死的洞口,一頭跳了進去。
裡面,神脈已經重新歸於底下,沒了神光,便是一片漆黑。
「楚郎!」
她的聲音,迴蕩在空蕩的山腹中,周遭寂靜地可怕。
「勝楚衣——!」
依然是死一般的安靜。
除了神魔大戰留下的刀光劍影,這裡,就只有一個曾經斷裂噴發而出的神脈衝破的黑沉沉的地窟。
蕭憐在那地窟邊緣坐下,神色出乎意料的平靜,雙腳垂下,就如同坐在一隻鞦韆上一般。
「焰殺,你下山去,就說……」她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下方的無盡黑暗,「就說,創世的真神,要毀了這天地,而滅世的魔神,卻用自己救了他們,所以何去何從,讓他們自己選吧。」
焰殺頷首,「是。」
「還有,他們愛去哪兒去哪兒,但是這神域,是楚郎用命換來的,我要在這兒等他,所以從今日開始,神域,是我的,誰有異議,就地誅殺。」
焰殺抬眼看著坐在黑洞邊無比鎮定發號施令的人,「是。」
「沒事了,下去吧。」
焰殺腳步卻沒動。
蕭憐微微回首,「你放心,我不會想不開,我腹中還有他的孩子,不會去死。」
至少現在不會。
……
三日交戰的大軍,開始各自撤退整頓。
諸天神王向著祖山方向跪下,行五體投地大禮。
誅天軍進駐琉璃城,七日,一切塵埃落定。
焰殺立於瀚天宮上,身後是兩隻並排而立卻空蕩蕩的帝位。
待到諸王退散,他轉身將御案上卷冊一一細細整理。
燦陽噔噔兩步上了玉階,「祖山那邊,要不要去看看。」
焰殺垂眸專注手中的事,「龍君封了山。」
「別人進不去,不代表你進不去啊。」
「她既然想安靜,又何必做她不喜歡的事。」他的捲曲的睫毛,微微顫動。
燦陽無奈,「我就不明白了,你就每天在這裡整理這些東西,有什麼意義?」
「有,她若來了,隨時可以用。」
「你……,跟你沒法說,我走了。」燦陽拂袖離開,下了玉階。
可沒走幾步,忽然停了下來,回身看向焰殺,那九隻火紅的尾巴,輕輕搖曳,如一朵盛放的彼岸花,「焰殺。」
他叫了他一聲。
「什麼?」焰殺依然低著頭,背對著燦陽。
「你可還記得以前的事?」
焰殺手中拿著一本書,抬起頭來,轉頭向燦陽嫵媚一笑,「我該記得什麼?」
燦陽眨眨眼,「啊,沒什麼,我隨便說說。」
焰殺面上笑容如凝固了的花,直到看著燦陽出了瀚天宮,才漸漸淡去。
他望著祖山的方向,「我若忘了,對你是件好事,不如就忘了。」
——
祖山上,大雪下了七天七夜,一片茫茫,天地連成一片,掩蓋了那場大戰遺留的一切傷痕。
山腹中,天光一束落下,鵝毛般的雪在光束中翻飛舞動,最後飛旋著,漸漸飄落,在地上積了深深一層。
黑暗處,黑漆漆的地窟,如一張吞噬人心的巨口,空洞地張開著。
洞的邊緣,僵坐著一個人,一動不動。
蕭憐閉著眼,對著神脈深處,心中默默一遍又一遍念著,楚郎……,楚郎……
千遍,萬遍,萬萬遍。
直至第七日滿,洞窟深處,一陣隆隆的震動,開始緩緩傳來。
蕭憐的雙眼唰地睜開。
原本漆黑不見底的深處,出現了一道光。
「楚郎!」
她幾乎是踉蹌地爬起來,眼見著那光亮逐漸變大,急切的在地窟邊緣徘徊,「楚郎,是你回來了嗎!」
光越來越亮,越來越大,越來越灼熱。
飛速地上升,帶著無比的強大的力量,創世的力量!
「楚郎!」
從地底吹來的罡風將她的衣發吹起,一道無比耀眼的光沖天而起,衝破祖山的穹頂,直向浩瀚天際!
一種比天空中三輪太陽更灼熱、更強大的光,霎時間籠罩了整個神域,融化了祖山上厚厚的積雪,剎那間草木蔥蘢,繁花似錦!
祖山起而神帝現,神帝出而萬物生!
他重獲新生,誕於祖山,成為了新的神帝!真正的神帝!
蕭憐仰面,望著那束光,那光凌於神域之上,享受眾生朝拜間,也仿佛在望著她。
直到許久,灼目的光芒盡散,那光就凝聚成抹柔和的光暈,從高空飛旋而下,縈繞在她周圍,從她臉頰拂過。
接著,向著下方,俯衝而去。
蕭憐含著笑,一隻手撫在小腹上,望著那光拖曳出一道長長的絢爛的長虹,「楚郎,等我去找你。」
——
神域,十八天後。
穹隆在魔域的傳送陣門口,雙手踹在衣袖裡,恭敬地候著。
陣的那一頭,先是露出一雙小繡鞋,之後一個雪糰子樣粉嫩的小人兒,三四歲的模樣,從裡面冒了出來。
女孩兒額前齊齊的劉海,襯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如黑葡萄般閃亮。
長長的睫毛,如兩把小扇,忽閃忽閃。
粉嫩的小嘴兒,如桃花瓣。
「你就是穹隆叔叔?」她歪著腦袋問。
穹隆哈腰一笑,「見過寶公主。」
「娘親經常說起你。」
「哦,龍君都說了我什麼啊?」
「娘親說,你是被她和父君搶回魔域的。」
「……」穹隆好尷尬,跟小孩子說這些幹什麼。
這時,身後法陣中一聲溫柔輕喚,帶著些淺淺的嗔怒,「小寶,不可以跟叔叔這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