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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黛:「不用,我不餓。」
齊麗寧笑吟吟地走過來,格外親密地拉著秦黛的手,一臉的慈愛:「好久沒回家,要不阿姨親自給你做?水煮魚是吧,這個可是阿姨拿手菜……」
話說到一半,秦黛就把手抽了回去,面色清冷。
秦海國打圓場:「麗寧,黛黛不餓算了。等她改天,咱們一大家子人一起吃頓飯,你下廚,讓黛黛也嘗嘗你的手藝。」
「哎!好。」齊麗寧柔柔一笑,「那要不就明天中午的午飯?」
秦海國轉頭看秦黛,徵求她意見:「你齊阿姨難得下廚,明天中午就在家吃吧,你沒別的事吧黛黛?」
秦黛冷冷的:「有。」
秦海國皺眉:「才剛回來有什麼事?」
秦黛:「給我媽掃墓。」
「……」
秦黛說完,立刻轉身上了樓,留下一屋子人尷尬不語。尤其秦海國,臉都綠,盯著秦黛的背影,許久不發一言。
齊麗寧也愣了好一會兒,片刻,挽了個笑,依偎在秦海國身邊:「是我不好,偏偏選在明天。海國,你也別生氣,黛黛說話就那個樣子,你又不是不——」
秦海國神情肅容,不等她說完便撥開齊麗寧的手,而後吩咐阿姨給他沏一壺茶送去書房,逕自上了樓。
待他走後,齊麗寧和秦琳對視一眼,秦琳湊過去小聲在她媽耳邊說:「沒事兒,媽,等會兒讓弟弟給爸爸把茶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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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秦黛一大早出門。
她買了束花,還有一份蘇玉容女士從前最愛吃的鮮花餅。那家店是老字號,現做現賣,排隊就花了一個多小時。
打車到西山墓園。所幸秦海國後來有錢,她媽的墓遷到這裡後常年有人打理,那一叢薔薇花,今年仍能開出好顏色。
蘇玉容女士平生兩大愛好,唱戲和養花,所以每每來看她媽,秦黛都會帶上一束花,還有她媽愛吃的鮮花餅。這一叢薔薇,是秦海國當年親手種下的,秦黛小時候以為這樣的愛意天長地久,卻不料這花開始長出花苞那年,她爸就再婚了。
每年這個日子,秦黛格外不想看見那家裡的人。下午直接去了閨蜜施秋那裡。兩人從初一進入藝術特長學校便相識,都是學中國舞的。
待到晚上才回去,本以為錯過了晚飯的點,進門卻聞見一股菜香,餐桌上卻只有秦海國一個。
秦黛路過餐廳被她爸叫住:「你阿姨他們都不在,陪爸吃頓飯吧。」
秦黛腳步停住,最終還是在旁邊坐下。
她吃過了,便只拿碗盛了點湯,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
「你還記得那家鮮花餅?」秦海國問了句。
秦黛一頓,明白這是她爸也去了墓園,約莫看見了。
「嗯。」秦黛說,「比以前更難買了。」
秦海國一笑,目光悠長:「是啊。以前你媽很喜歡,經常讓我下班後去買。那會兒咱家就一輛摩托車,有一次不小心和人撞了,小腿骨折,你媽從那兒以後就再沒讓我去買過,還老是自責……」
秦黛記得,後來秦海國腿好了之後,她媽也沒再讓他騎車去買,但每個月,家裡還是會突然出現一大盒,都是她爸偷偷去買回來的。
這些事情,太久遠了,以至於現在回想起來,都要懷疑是不是真的發生過。
「好了,不說這些了,」秦海國換了個話題,「小魏怎麼沒和你一起回來?」
秦黛唇角抿了一下,淡聲說:「我和他分手了。」
秦海國消化了幾分鐘,沒追根究底詢問細節和原因。電話響起來,工作上的。
秦黛聽著,原本沒注意,卻從秦海國與人對話的字句中聽到了七中的字樣。
似是哪棟樓要拆遷。
秦黛聽了會兒,明白了。秦海國作為七中出來的學生,如今事業有成,準備給七中捐棟樓。
電話掛斷秦黛才問:「七中哪棟樓要拆?」
「就以前那修遠樓,種滿了爬山虎的那個,」秦海國說:「那老樓都幾十年了,破敗得厲害,不重蓋不行了——你還記得那老樓?」
秦黛後來轉校,就是去的七中。
她輕嗯了聲:「當年經常在二層舞蹈教室練習。」
沒坐太久,秦黛就上樓了,秦海國自然也沒發現,女兒臉上方才一瞬的失神。
第二天,秦黛起了個大早,在房間活動身體練了練功,放假也不鬆懈,不然必然「退功」。吃過早飯接到了施秋的電話,兩人約好出去逛。
赴約前,秦黛隻身去了趟七中。
成了社會人士,她也進不去了。只站在牆外,望了眼那棟覆滿了爬山虎的老舊樓房,牆體的紅磚斑駁,一側的「修遠」二字,不知何年變成了「亻元」。
秦黛知道,夏天的時候,整棟樓都會被綠色環繞,很好看。
視線飄向二樓,那間舞蹈教室不知道有沒有在使用。正上方的音樂教室,那架快成為古董的鋼琴,是不是早已被搬離了這裡?
魏清濟有多久沒有碰過鋼琴了?
那首從樓上傳來的樂聲,最終還是變成了她一個人無法釋懷的記憶。
她站在一牆之隔的路邊,盯著這幢老樓看了很久。天邊的黃昏緩緩登陸時,才離開。
長街拐角處的一處小樓,三層露台上,也有人遠遠注視著這搖搖欲墜的老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