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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斯白牙關抵著奶糖的動作一頓,抬手下意識揉了揉後頸,才說:「啊,是嗎。」
秦黛評價:「你觀察力好厲害。」
謝斯白謙虛道:「還可以吧。」
他應該算,比看過幾遍的觀眾還多幾遍的那一批。
不過這話他沒告訴秦黛。
秦黛選了個沒什麼人用的練習室,帶著謝斯白進去。
她想再跳一遍當初在七中的舞蹈教室跳過的那段獨舞,讓謝斯白從觀眾視角,比較這兩次她的表現。
表達了這個訴求之後,謝斯白一口答應。
秦黛笑了下:「那我去換衣服。」
她真的很少會笑,高中時就是。謝斯白看得愣了一下,以至於喉嚨里那句「換什麼衣服」都忘了說,只乾巴巴地吐出來一個字:「好。」
等人轉身背對過去,他低嘆著也笑了下。
他轉身去拉開了垂地的白色窗紗,日暮的昏昏光線從大片的落地窗照進來。
這房間朝西。
此刻,日暮殘陽,晚風流雲,樹影被金色的光籠罩,半邊天都變成了橘色。
整個世界,好像都變成了一幀充滿了氛圍感的電影畫面。
謝斯白忽然想起修遠樓的天台。
那幢老樓年久失修,通往天台的門鎖不知道多少年前被哪一屆的學生弄壞了,也沒老師發現。
謝斯白總去,那個天台上的日落好像都比別的地方好看。
他忘了是哪天,但應該高二剛開學沒多久。
晚自習前的時間,他沒去食堂,兜里揣著一盒才買的創可貼,一個人爬上了修遠樓的天台。
手上有新添的傷口,他有點煩躁,也沒清理,皺著眉胡亂貼了個創可貼。
從空了一半的煙盒裡抖出一根,剛咬進齒間,傳來陣人踏上樓梯的腳步聲。
剛開學教導主任抓紀律抓得緊,聽說經常神不知鬼不覺地竄入男生廁所。
難道現在範圍已經擴大到這棟樓了?
他動作一頓,在堆放著廢舊桌椅的背後躲起來。
等了半分鐘不到,生鏽的鐵門被人推開。
鏽到螺絲釘都幾乎長在了裡面,那扇門發出沉悶的吱啞聲,在無聲靜謐的天台被無限拉長。
他察覺到,那人的動作很輕。
顯然不是頂著啤酒肚,會一腳踢開男生廁所門的教導主任。
他人沒出去,但偏了偏頭,然後就看見,一個扎著馬尾的少女。
是秦黛。
她穿著才從後勤部領來的嶄新夏季校服,略顯寬鬆的制服襯衫被風吹得鼓動,
應該是第一次發現這個地方。
動作還帶著幾分謹慎小心。
謝斯白瞧見,看見遠處天邊的晚霞時,那張從插班進來就沒露過笑的臉,在此時終於彎了眉眼。
她幾乎是雀躍地跑去天台邊,趴在欄杆傍,盯著霞光萬道的天地。
裙擺因為她跑動戴起來的風,被吹得盪起來個弧度。
謝斯白飛快收回視線。
她盯著那天的日落,看了好久。
謝斯白也在破舊的桌椅後,待了那麼久。
在太陽徹底沉下去,只剩下幾片橘色的雲朵時,秦黛自己數著拍子,在一角還堆著雜物的天台上,跳起了舞。
直到晚自習鈴聲快響起時,她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臨走之前,她用紙巾包著,撿走了牆角下的一隻菸頭。
謝斯白這才注意到,自己指間的那根煙,那麼久了,都沒有點燃。
……
秦黛推門進來的時候,就看到謝斯白,孑然地立在窗前。
暮光好像在他周身都鍍了一層金色的光,那光是亮的,可她竟然覺得,此刻謝斯白的背影,像一棵孤獨的樹。
秦黛想喊他一聲。
想見他回頭。
於是也這麼做了。沒有猶豫。
「謝斯白。」
謝斯白回過頭來,清冷雋逸的臉,在同樣看見秦黛時,眉眼變得柔和了幾分。
他沒能移開視線,因為秦黛此時身上的紅裙。
「怎麼穿成這樣?」他問。
秦黛提著裙擺走近。
這條裙子不是《春思》的演出服,是《紅玉》里的,梁紅玉出場時身為舞姬時穿的那一條。
公主勾引的將軍的戲,她總覺得,穿成這樣跳,會更有感覺。
秦黛手裡還捏著一條紅色薄紗。
用來覆面的。
她遞過去給謝斯白:「幫我戴一下。」
她剛才自己試了,總戴不好。
秦黛轉過身去,方便謝斯白動手。一低頭,不經意地瞧見地板上,兩人在夕陽下交疊的影子。
依偎著,緊靠著,他好像從身後環著她。
影子裡的男人抬起手來,將那片薄紗展開,從女孩兒眼前滑落至鼻樑,輕輕地覆著。
秦黛莫名移不開視線,從那兩道交疊的影子上。
西沉的日光將兩人的身形拉扯得很長,秦黛在影子裡看到那人勾了下她的長髮,耳尖被碰到,她無意識地,蜷了下手指。
「好了。」謝斯白此時說。
秦黛以最快的速度從影子裡他的懷中退出來,她去看壁鏡,輕聲說:「那我開始了。」
謝斯白像那晚一樣,倚在窗邊的把杆上。
他逆著光,秦黛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聽見一聲低沉好聽的:「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