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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斯白道:「你是不是把我當老大呢。」
秦黛誠心誠意:「你的頭比老大的好摸。」
謝斯白:「……」
秦黛手指往下,隔著衣服,摸到謝斯白後背那塊燙傷的疤。
「這裡,是她弄的嗎?」
謝斯白嗯了聲,這個「她」是誰,他們都知道。
「忘了小學三年級還是四年級的時候,那天是我生日,我回家,我媽——那時候還以為是我媽——艾如芬竟然買了蛋糕,還做了壽麵,我很開心,以為是給我的。我插了蠟燭,要點的時候,她忽然變了臉,扔了蛋糕,那碗面,朝我潑過來,我沒能躲開,後背就被燙傷了。」
艾如芬打他罵他,對謝斯白來說是家常便飯。
他以前甚至還以為,他是他爸強迫艾如芬生下的他,所以艾如芬才會罵他野種,把自己的所有不幸,都歸結於他身上。他很少埋怨她,覺得自己的確是個野種、累贅,壓根不該出生。每每看到艾如芬暴怒砸東西,他甚至都覺得愧疚,是他的出生,讓他媽變成了這樣,於是任她在他身上發泄。
好像自己是一切罪惡的源頭。
後來很久很久之後,才意識到,自己是被艾如芬無止境的打罵和貶低,侵占了自我意識。
剛才,艾如芬談到謝蕙芝時的用詞和語氣,最後,她對高令羲指代高岐時,說的是「你爸」。
謝斯白長睫低垂。
這場「抱錯」,若是從一開始,便是計劃好的騙局呢?
艾如芬那麼對他,是因為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他不是她的孩子。
有些事,是該查查了。
謝斯白被秦黛的一聲輕喚,拉回了神。
「謝斯白?」
她皺著眉,眼裡滿是擔心。
樹葉被風吹得簌簌作響,他低頭望著人,想起曾經無數次在修遠樓的天台上,躲在無人看見的角落裡,和她共同看同一場日落。
她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那些黃昏,他們曾一起度過。
……
謝斯白照舊帶著傷去的學校。
早晨進班時,遲了半小時,第一節 是班主任的課。謝斯白喊了一聲報告,講台上滔滔不絕的班主任沒有停下。
他沒進去,自覺站到教室外。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
十五分鐘後,班主任夾著課本,在教室外罵了他十分鐘。
這位老師出了名的脾氣暴躁,謝斯白雖成天不學習,但認錯態度還算良好。
但他遲到這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
何況又是帶著傷,不知道在哪兒打架留下的。
班主任提留不起來這個一米八幾的大小伙子,踹了一腳,讓他跟他去辦公室。
謝斯白也沒想到,他要和他家長打電話。
第三通,艾如芬才接。
班主任語氣不好,艾如芬比他還不好,麻將聲伴隨著艾如芬罵罵咧咧的話:「他愛怎麼樣怎麼樣,我他媽不管——三筒——你以後別給我打電話,違反校規直接開除就行,」
沒見過態度如此惡劣的家長,班主任掃視謝斯白一眼:「你家長都不管你,我還怎麼管你?」
謝斯白那天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聽見一位同辦公室的老師交流:「有什麼樣的家長就有什麼樣的孩子,張老師,這學生我看你也放棄算了。」
謝斯白回教室時,第二節 也已經過去了一半。
老師讓他進去,同時拿他當反面例子,中斷講課給班上進行了五分鐘德育。
謝斯白坐在最後一排,喝了口水,鬢角的傷有血跡滲出來,他胡亂用紙巾擦去。
那是艾如芬今早用一隻碗砸的,那碗有個豁口,砸過來正好劃到了他臉上。
艾如芬不出完氣是不會放他走的。
謝斯白將校服外套拉鏈拉到頂,金屬的拉鏈扣抵著下巴頦,他整個人都很冷,賈子京從前排轉過來,還沒說話,看他一眼,都被那眼神和氣質給凍了回去。
謝斯白本想趴著睡覺,餘光卻注意到一縷目光。
他抬頭,正好抓到斜前方那個朝他投來的目光。
結果被他一眼又給嚇了回去。
他下午下課,就去了修遠樓。
彈完琴,聽見上樓奔來音樂教室門口的腳步聲。
他立即出去,卻打開門時,碰到她迎面跑來。
她看見他,似乎又被嚇到了。
他今天身上沒有帶著煙味,可是她還是後退一步。
所以在她開口問時,他幾乎沒有遲疑地說:
「沒有。」
他爬上了天台,太陽已經快要沉下去。
流雲稀疏,映著橘紅色的霞光。樹影婆娑,半群飛鳥從天邊向北飛去,柵欄門被人推開。
謝斯白不知道多少次,躲進那堆胡亂擺放的廢舊桌椅後。
但她今天還帶來了一個人。
向昭然,她朋友。
謝斯白總見到那個女生來找她。
她朋友家似乎出了事,謝斯白明白不方便聽人家哭訴著說這些。
可此時再出去,恐怕更會嚇到人。
他只能靜靜地聽著。
大致明白了,她那位朋友的父親賭博欠了很多債。
她安慰著那位朋友,哭了好久。
「總會有辦法的,昭昭,你現在輟學去打工也還不了多少,不要放棄念書。我這兒還有一些錢,給你,我爸也有錢,我可以去找他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