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頁
秦黛從進團來,就一直是周從芳領導,她其實很喜歡周從芳的領導方式。嚴厲但包容,有話直說,制度嚴明,也足夠給新人機會。
她確實是捨不得的。
但這種事情沒辦法,她總不能攔著周從芳升官發財。
消息在一周後正式發出通知,正好趕上周從芳五十歲大壽的日子。難得不再維持嚴肅的領導形象,大手一揮,請團里人去家裡吃飯,親自下廚。
秦黛挑了份禮物,搭譚慕言的車去。這還是他們頭一回來周從芳家裡,按著導航走,在一胡同里的四合院停下。
獨門獨戶的宅子,朱門雕瓦,進門是一方雕了鶴鹿同春的影壁,進去垂花門、廊子,又在傳統基礎上做了改進,寬廣不少。院內栽了幾種花樹,水缸里養著幾尾金魚。
譚慕言傻眼,悄悄和秦黛嘀咕:「我的天,周團家真是大戶人家啊,這四合院得多少錢?」
這麼多人,還好這院子足夠的大,才裝得下。
搞藝術的,聚在一起都比較浪漫。吃完了飯,沒了工作的束縛,又是個好日子,一大幫子人坐在周從芳的院子裡,旁邊架著燒烤架,有人拿了非洲鼓出來,鋼伴老師借了周從芳小孫子的拇指琴,湊合著用,打著拍子開始跳舞唱歌,漸漸暗下去的天色都是陪襯。
秦黛安靜坐著啃一隻蘇為衡剛烤好的紅薯。
「甜嗎?」
「還行。」
中國人對甜的東西最高評價就是還行、不是很甜。
蘇為衡笑:「我小時候經常自己烤著吃,那時候家裡窮,我奶奶自己種的紅薯,我偷偷拿兩個,再約上發小,找沒人的地方自己偷著烤。」
秦黛其實沒聽過蘇為衡說起家庭情況。
一般而言,從小學習舞蹈的,家庭條件都不會太差,否則家長也不會把自己孩子送去上一節好幾百的課了。
「現在想想,還挺懷念的。」蘇為衡撥了撥火,又道,「求你個事兒,秦黛。」
秦黛一頓,不知道什麼事,能讓蘇為衡用上「求」這個字。
「我答應了那個舞蹈節目的邀約。」
「你答應了?」秦黛記得,之前也不是沒節目來團里找過嘉賓,那時候蘇為衡都明確拒絕了。
「嗯,主要他們給的錢,那數字我確實挺心動的。」蘇為衡笑笑,正經和她說起來,「這節目要前期錄一段我在團里排練的片段剪進去,時間如果挑在《紅玉》排練的時候,你可能得出鏡……要是你不願意的話,到時候我拜託節目組打碼?」
秦黛沒什麼不願意的:「我可以的,沒關係蘇老師。」
蘇為衡放鬆,輕快地笑了:「謝了。」
一旁是熱鬧愉悅的氣氛,一邊是蘇為衡故作輕鬆的笑意,他其實是捨不得那個舞台的,秦黛看得出來。但沒辦法,現實會打敗很多人的夢想。
周從芳拿了兩罐冰涼的奶啤過來,其中一個遞給秦黛。
看出她有話要說,秦黛跟著到一旁。
「前段時間休息的怎麼樣?」周從芳問。
「挺好的。」
周從芳笑了下:「這段時間事情多,沒得空去看你排練,我還真不知道你休息之後的狀態怎麼樣,但總感覺……哪裡不一樣了。」
秦黛一頓:「有嗎?」
周從芳靠著院內的大水缸,扔了把魚食進去,瞧著那幾尾顏色漂亮的金魚爭奪食物:「蘇為衡要走你也知道了吧?他以前是很下苦功的,不過沒辦法,到年紀了,這山又攀不到頂峰上去,很多人都會被現實打敗。秦黛,一個舞者的黃金時間其實一點都不長,相對於其他行業,它投入高,花期卻短暫。」
「不過,你我是很看好的,之前說的那個問題,我現在想想,那天對你說的話過於嚴苛了。不要太給自己壓力,人生閱歷增長了,過幾年自然會表現力越來越好,你現在已經有的條件,基本功、爆發力控制力這些,足夠支撐你走很遠。我雖然要走了,但心還是留在團里的,說不定年度業務能力考核的時候還會回來看看,不要放棄,也不要著急,慢慢來。」
秦黛低聲應好。
眾人氣氛正熱鬧的時候,秦黛拎著周從芳給的那罐奶啤,上二樓的露台吹風。
東邊的天際有一彎月亮從雲中探出來。天還沒有完全黑下去,月亮掛在藍色的天空上,比夜幕上有皎潔月光的別具特色。
這附近都是胡同,但並不逼仄,從二樓眺望,旁邊還有家獨門獨戶的院子,甚至比周從芳家更大更闊綽,門前種了棵很大的國槐,陽春三月,冒了綠芽。
往南有條並不寬的路,幾個行人慢吞吞地走著,提著鳥籠的大爺,抱著泰迪的阿姨,還有接孫子孫女放學的老人。
風意外的柔和,冰涼的奶啤在口中滋生出甜絲絲的氣泡。
時隔數日,她又在一場日暮中想起謝斯白。
意念與現實交錯,恍惚中聽見有人喊謝斯白的名字。
反應兩秒,才意識到是真的有人喊了。
順著聲音來源的方向,秦黛低頭,那條石板平整的胡同小路,一人從戶人家走出,他身後,緊接著跟出來個打扮精緻漂亮的小姑娘。
「謝斯白!」
她聽見那姑娘又喊了聲。
前面的人腳步不停,手插著兜,走得又冷又酷,嘴上卻應了聲:「聽見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