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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出現一道瘦而高的身影,戴了頂棒球帽,帽檐壓得很低,她看不清他的臉。但那人下頜線流暢而分明,骨相漂亮得像人體模特。
被打的男生很快跑走了,估計是被一腳踢得狠了,腳步踉蹌地飛快離開。
而那人回身,低聲問了她一句:「沒事吧?」
秦黛搖搖頭,輕聲說:「謝謝。」
距離有點近,穿堂風從盡頭的走廊窗戶吹進來,她聞到一股很淡的菸草味。
秦黛來修遠樓跳舞,碰見過好幾次晚自習偷偷來這裡抽菸的男生,因為沒監控,教導主任還沒發現這個秘密基地。
秦黛吸了吸鼻子,她並不是很喜歡這股味道。動作很細微,但對方卻在此時後退了一步遠。
「你……」
她想詢問他的名字,也更好道謝,但又怕自己一向不與人交際,而用詞唐突,皺眉糾結片刻,組織措辭。
男生卻在此時轉身,留下一句「早點回家」便大步離開。
影子把他的身形拉得很長,秦黛甚至不及再多問一個字,那人就好像划過天際的流星一樣,很快不見了。
而她始終不知道他是誰。
以為那件事終於結束,寫信的男生也沒有再出現。臨近比賽的一周,秦黛的東西開始接二連三地消失。
從鋼筆、文具袋、課本,到最後,她的手機也丟了,不得不告訴老師。那年一部智慧型手機還是貴重物品,班主任搜查未果,直接報警處理。查監控後,最後抓住的小賊,正是之前給秦黛寫了多封露骨信件的男生。
東西追回來後,秦黛手機里存儲的專業視頻,包括每天練習要用的伴奏,都被人刪得乾乾淨淨。
警察帶走那個男生的時候,他沖秦黛罵:「你他媽活該沒媽!」
她知道,那個人一定是看到了她手機里,一封一封,發給蘇玉容的、卻無人回復的簡訊。
可她又做什麼了呢?
她不知道那些東西是誰寫的,更沒有向老師舉報他。那些紛繁的流言,不是從她這裡伊始,而現在,偷竊的行為更是他自己做出來的。
老師給秦海國打電話,那時,秦海國卻正忙著準備他與齊麗寧的婚禮,根本無暇顧及前妻留下的女兒。
秦黛那天,一個人在舞蹈教室坐了很久。
久到天邊的落日西沉,雲朵變成了橘色的棉花糖,吊扇慢悠悠地打轉,修遠樓外牆的爬山虎在窗口伸出綠葉。
她環抱著膝蓋,像個沒有人要的小孩子。
直到兔起烏沉,從三樓的音樂教室,傳出來一陣泠泠的鋼琴音。
是她練習時的曲子。
後來,秦黛伴著那未知的鋼琴曲,跳了很久,一遍又一遍。
第一天結束時,她匆忙地跑上樓,卻只見到空蕩蕩的鋼琴教室。
於是留下張小紙條。
——謝謝。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第二天,秦黛放學去音樂教室,她貼在鋼琴蓋上那張便簽紙,對方回覆:
——不可以。
秦黛看著看著,不自覺笑了。
因為那人的字很漂亮,行雲流水,鐵畫銀鉤。
她隔了一行回覆:
——好吧。
——昨天謝謝你哦
想了想,又往那個哦後,加了個顏文字:(//▽//)
她手機上有重新拷好的伴奏,但下樓回舞蹈教室準備開始練習時,卻再一次聽到了鋼琴聲。
等練習完,上樓去找人,對方仍不見蹤影。
於是又留下張紙條。
——你明天還會來嗎?
第二天收到回復。
——來。
從那時起,鋼琴蓋上貼的便簽紙,成了她與那人心照不宣的交談。
秦黛依然每天下課去舞蹈教室,等不了多久,就會聽見從樓上教室傳下來的琴聲。
他們像兩個不曾見面的筆友,間或用貼在鋼琴蓋上的紙條交談。
直到比賽前一天,那個黃昏中的琴聲和以往不太一樣。
秦黛聽出來,TA好像不太開心,連琴聲里都藏著情緒。
她那天比以往更快讀地爬上三樓,也是那天,在音樂教室門口,遇見了離野。
臉上帶著傷的離野。
她腳尖後退,眼裡帶幾分怯意。她聽過很多人說,她們班的那個離野,打架很兇。
秦黛不知道他今天臉上的傷,是不是又是和別人打架留下的,但他們沒說過話,她懷疑對方連她的名字或許都不知道。
她瞧見他身後門內,空蕩無人的音樂教室,才鼓起勇氣問了一句:「請問,你有看到剛才在裡面彈琴的人嗎?」
離野聲音很冷:「沒有。」
他很快離開,秦黛回頭,遠去的背影高而瘦,少年脊背挺拔,來去如風。
等他消失在過道盡頭,秦黛才推開音樂教室的門。
晚風從窗戶吹進來,鋼琴蓋還沒來得及蓋好,一本樂譜留在上面,被風吹得書頁沙沙作響。
她將它合好,之後才把手裡的便簽紙輕輕貼在邊角。
那上面寫:你今天是不是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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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黛在後來很久以後,才知道那時在三樓音樂教室彈琴的人是誰。
她在魏清濟桌上見到了那本樂譜,最後一頁,赫然便是她曾參加比賽時用的那首,改編過的《梁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