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頁
賀長明語調一轉:「你之前不是問我他右手的傷嗎?也是那次受的,在那之後,他就退役了,因為再也沒辦法握槍。」
秦黛想起他在俱樂部持槍射擊的模樣,想起他提起鋼琴時,那聲低迷的「現在不會了」,想起他說曾經受傷中槍,一切種種,都化為了心疼。
「為什麼現在,又要告訴我呢。」秦黛輕聲問。
賀長明道:「因為看得出來,謝斯白啊,認定你了。」
–
賀長明的話,在腦海久久盤旋。
與之糾纏在一起的,還有昨晚謝斯白的聲聲質問。
於是下午還是去了舞團,在排練廳待到了西沉西山才走。
出了大門,卻見到謝斯白那台熟悉的黑色大G。
五月的日落,似乎比初春更明媚了。
林立的高樓之後,雲層離散,薄而淺淡,像剛剛被吹散。光線是鍍了金的燦燦,落到刺槐之上,仿佛高樹也綻開了夕陽顏色的花。
這畫面像一幅濃墨重彩的油畫,鮮艷,明麗。
謝斯白推開車門,單腿先踩在地面之上,身上是一身純淨的黑,顯得整個人都很冷淡。
但他看見她時,眼底露出幾分笑來。
秦黛心尖一滯。
她不由自主地,仿佛被蠱惑了般,向前邁步。
在即將靠近謝斯白時,他也動了,速度很快幾步走近,攬著她腰將人護進懷裡。
身後同時響起車喇叭聲。
秦黛愣了下,才反應過來。
「抱歉啊抱歉,才拿到駕照,您見諒。」
秦黛還在他懷裡,微微仰頭,聞見他身上清淺的沐浴露香味,她昨晚才用過。
青檸羅勒的味道。
那人很快離開,謝斯白卻沒立刻鬆手,秦黛更沒像以前一樣,飛快躲開。
她的手,還攥著一點他的袖子,根根收緊,氣息交接,就像……他們才剛親吻完對方。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秦黛問。
「朋友圈,窗戶是這兒的。」謝斯白答。
四小時前,秦黛剛到排練廳,正午的天光從玻璃灑進來,一切條件具備,形成了丁達爾效應。
落進室內時,形成了道光束,甚至看得到空氣中漂浮的微小塵粒。
秦黛拍了一張,她彼時的心,也像這束光一般,在接連幾日的烏雲密布後,似乎終於看見了光的形狀。
她用這張照片,難得地發了條朋友圈。
沒有文字,只加了個多雲的emoji天氣表情。
秦黛沒想到謝斯白偵查能力這麼好。
才要開口,身後,有人喊她名字。
秦黛回眸,是宋庸年為首的一行同事。
宋庸年的目光,這一次,準確地在謝斯白身上多停留了幾秒,而後帶著五分肯定的語氣,道:「冒昧了,你母親,可否是寰宇集團謝董事長?」
謝斯白點頭,不避諱:「是,您是?」
「宋庸年。」宋庸年笑聲連連,「你就是斯白吧?和你母親長得的確很像。我和你父母相熟,幾年前就聽說你回來了,上回匆匆一眼,都沒認出來你。」
語罷,意味深長地看了秦黛一眼,神情幾不可察地滯澀一瞬,很快恢復正常。
他很快以不打擾你們年輕人約會的藉口,帶人離開。
「他就是你說的宋庸年?」謝斯白問。
秦黛所有情緒都被中斷,此時,無可避免地想起那天宋庸年的話,控制不住地惡寒。
表面看上去,這位新團長的確是個十足溫雅謙和的人。
她想起宋庸年那意味深長的一眼,舒口氣,鬱結難消,無比懷念周從芳在的日子,雖然連她都承受過周團長的毒舌狠辣,但不會像現在這般。
她連想和謝斯白說的話,都咽了回去,遇到宋庸年這樣的團長,開始思索自己的舞蹈生涯。
才買了只錄音筆收貨的那天中午,她吃完午飯,散著步上樓,翻朋友圈看見謝斯白破天荒地發了條老大的照片。
老大減肥失敗,上秤之後不輕反重,體重比上次稱還增了點。
謝斯白拍了張老大站在體重秤上無辜的模樣,第二張圖對準數字放大特寫,配文:馬里努阿豬。
秦黛看得一笑,指尖一觸點了顆心。
耳邊傳來一陣腳步聲,她後退兩步,側眸,看見走廊盡頭,譚慕言進了宋庸年辦公室。
秦黛沒想多,但兩日後,楚予諾辭職跳槽去了國內另一家知名度很高的歌舞團,而宋庸年幾乎接著這則消息,後腳宣布,譚慕言頂替楚予諾,成為《春思》女主角新任A角演員。
這個消息就像魚雷扔進了水裡,激起千層浪。
誰都沒有想到。
眾說紛紜,茶水間快被話題淹沒。
一杯茶的功夫,譚慕言已經成了後台搭上了人的八卦中心。
會議結束,秦黛一整天沒有看到譚慕言的人。
直至太陽落山,同事們走得七七八八,她去更衣室換衣服,才看到譚慕言紅著眼睛回來。
像是哭過一場。
「你……」
秦黛的話被打斷,譚慕言揉了下眼睛,語氣不算好:「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秦黛,你是不是也覺得,楚予諾就算走了,這個A角的位置也該是你的?」
她不給秦黛說話機會,緊接著一字字往外蹦:「可我也進團這麼多年了,從五歲開始學舞,我受了那麼多傷,小時候撕腿撕到眼淚都哭幹了,我也和你們一樣,從學校畢業就進了團,可我天賦沒你高,這麼多年,最高也只是個能在一個多小時舞劇里,只有不到一分鐘聚光燈只落到我身上的獨舞。其餘時候,混在人群裡面,觀眾都認不出來我是誰。明明機會也來過,可好幾次了,都碰上舊傷發作,秦黛……我比你差的最多的,只是運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