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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數學和化學,有自己的道德、法律和信仰。有自己的行為準則和社交禮儀。
一隻孤蜂算不上一隻生命,它肯定不能在自然界存活下去,它的極簡單的神
經系統不存在發展智力的基礎。可是,蜂群達到一定數量後,就產生了一種整體
智力,複雜而精巧。所以,稱它們為蜜蜂不是一個貼切的描述,應該把整個蜂群
看作一個名叫“大蜜蜂”的生物,而單個蜜蜂只能算做它的一個細胞。智力在這
兒產生了突躍,整體大於個體之和,幾萬個零加成了一個自然大數。
司馬林達對著蜂群虔誠禮拜,對著蜂群自言自語。他說這些小生靈可以讓人
類徹悟宇宙之大道。他認真地追問放蜂人老張,蜂群分群的臨界數量是多少,也
就是說,多少個零累積起來就會產生飛躍?但他又反過來說,精確數值是沒有意
義的,只要大略了解有這麼一個數量級就行。老張有點困惑,他和林達聊得十分
對榫,但他開始聽不懂林達的話了,他弄不懂“臨界數量”、“宇宙大道”:是
什麼意思。
魯段吉軍一直注意地聽著老張的廢話,他聽老張說到“臨界數量”,忙請老
張暫停。這個詞兒已是第二次出現了,此前喬喬小姐也提到過,這個詞兒多少有
點神秘,也帶點危險性(他們都知道核爆炸就有一個臨界數量)。吉軍耐心地啟
發老張,林達關於“臨界數量”還說了些什麼?但他們的追問在老張那兒得不到
響應。老張只是夾七夾八地扯一些題外話,他從照片中翻出自己那張帶面罩的照
片說,這是林達特意為我照的,他說要寄到我家,不知道寄了沒有。本來還不到
取蜜期,他硬要我帶上面罩為他表演。他說你帶上它就像是帶上皇冠,你本來就
是這群蜜蜂的神,是它們的上帝,這個林達先生不脫孩子氣,盡說一些傻透了的
傻話。
吉軍和小丁豎著耳朵聽張老頭的神侃,期望從中剝離出與案情有關的點滴內
容,他們已基本失望了,全是些不著邊際的廢話,與林達之死沒一點關係。不過
張老頭說林達“傻透了”時,吉軍突然受到了觸動。喬喬小姐也曾輕描淡寫地說
林達“八成是神經失常,自殺啦。”莫非林達確是因神經失常而自殺?屏幕上的
留言只是神經失常者的囈語?吉軍截斷了老張的話頭說:大伯,林達真說了很多
傻話?這很重要,他的女友說他神經上有毛病,我們正是為此來的,請你如實告
訴我們。
老張顯然很後悔——他不該對外人講說林達的“缺點”。他連忙為林達辯解
:“誰說他的神經有毛病?絕對沒有。不錯,林達先生是說過一些傻話。他說老
張你就是高踞於蜜蜂社會之上的神,你干涉了蜜蜂的生活。比如:你帶它們坐上
汽車到處追逐蜜源,你剝奪了它們很大一部勞動成果供人享用,你幫它們分群繁
殖,建造新蜂巢等等。但蜜蜂們能感覺到這種‘神的干涉’嗎?當然這肯定超出
它們的智力範圍,但它們能不能依據僅有的低等智力‘感覺到’某種跡像?比如,
它們是否感覺到比野蜂少了某種自由?它們坐汽車從河南趕到北京,是否會感覺
到空間的不連續?冬天,養蜂人為缺糧的蜂群補充蜂蜜時,它們是否會意識到一
個仁慈的”上帝之手“?它們隨意糟踐外來的蜂蜜,會不會是一種孩子氣的自我
放縱?”
放蜂人記憶力極佳,這些怪兮兮的話他不大懂,但他複述得很準確。“林達
先生把我給逗笑了,我說蜜蜂再聰明也只是小蟲蟻呀,咋會知道這些?它們沒有
能思想的聰明腦瓜,我看它們活得滿愜意的,大概也不會自尋煩惱。不過,”他
認真地辯解道:“林達先生絕不是神經病,他是愛蜜蜂愛痴了,鑽到牛角尖里了。”
魯段吉軍與小丁對視,目光都沉沉的,對這樣的調查結果很失望。放蜂人的
照片首次出現時,他們曾驚喜不已,認為這是解析林達遺言的鑰匙。但是現在呢,
即使最多疑的人也會斷定,這位豪爽健談、性格外露的張樹林絕不像是陰謀中人。
案情爬了一個大坡,又很快溜回到起點。林達是自殺?是他殺?如果是自殺,自
殺的原因是什麼?他的臨終遺言到底是神經失常者的囈語,還是別有隱情?
所有這一切仍沒有絲毫進展,他們乘興而來,掃興而歸。
張樹林的孫子回來了,拎來一瓶習水大曲,魯段吉軍想謝絕在這兒吃飯,但
張樹林幾乎與他們翻臉:“你們看不起我?林達先生就在我這兒吃過兩頓飯!”
兩人只得留下,幫著老張,用簡陋的炊具鬧出一桌豐盛的飯菜,有不少地道
的野味,蒸薺薺菜,涼拌野莧菜,燒野兔,還有一大盤辣酥酥的水煮肉片,主食
是揪面片,辣得人渾身冒汗。張老頭非常霸道地向兩人敬酒:“一定得喝!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