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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我找你打聽個人。姓葛,女的,和你年紀差不多。”老頭一臉茫然地搖頭。老胡補充說,“她當姑娘時有個綽號,不大好聽的,叫葛大奶子。”
老頭馬上說:“你是找葛玉芳啊,就在前邊一拐彎,有個比較大的量販,原來叫大姐量販,後來改叫小三量販。你拐彎就看見了。”
旁邊有個人很新奇,問老頭:“葛玉芳年輕時有這麼響的外號?”
老頭嘆口氣:“這個外號你可別亂喊,積點口德。這娘兒們不容易啊,從北陰市下放到這兒時才十六七歲,帶著一個兩歲的孤兒堂弟,又當姐又當媽,那個小三兒是噙著她的奶頭長大的。為啥當姑娘時就叫大奶子?不是被野男人摸大的,是讓她弟弟吃大了。後來供小三兒上了大學。是個仁義女人。”他問來人,“聽說小三兒被他老婆害死了,現在破案沒?葛玉芳也可憐,辦了小三兒的喪事後,頭髮都白了。”
許劍簡單地說:“不是他殺,是自殺,公安已經結案了。”
離開這個老頭,胡老闆自得地問許劍:“許哥怎麼樣,我問出來沒有?”許劍誇他:“還是你行,凡事能抓住關鍵。這個綽號你還是聽我說的,我怎麼就沒想到拿它來問呢。”老胡得意地大笑。
他們在拐彎的僻街上找到那家量販,招牌上“小三”兩個字確實是新改的。這兩個字讓許劍心裡咯噔一下。明顯這是為了紀念死者,但做生意的人都講忌諱,讓一個死者的名字當招牌,葛大姐不忌諱嗎?那只能說,她對亡弟的情感壓倒了生意人的忌諱。量販規模不小,屋裡有五六個營業員,門口設著收款機,櫃檯及店面布置相當正規,看來葛大姐是個很能幹的人。這會兒她正向一個中年男人吩咐什麼事,許劍他們三人進來,葛大姐眼尖,一眼認出許劍,忙向這邊迎過來:“許醫生?你咋跑紫關鎮來了?
在心血來潮地決定拜訪葛大姐之後,許劍實際已經後悔了——他不知道自己和小曼的私情是否已經傳到葛大姐耳朵里。如果是,這個剛烈偏激的女人又會怎樣對待他。如果被她揪住頭髮當街揍一頓,那才是自討沒趣,屎不臭挑起來臭。還好,從葛大姐的表情看,她還不知道這點隱情。雖說兩人在最後一次見面中,因許劍的態度支吾(那也是情有可原啊)而弄得不大愉快,她仍然熱情地接待了許劍。
她的頭髮確實白多了,許劍心中湧起一股憐憫。他說:
“大姐,我們是到漢水上游釣魚,順路來拜訪一下大姐。”
又向她介紹,這是我朋友老胡,胡老闆,和他的年輕太太。聽到“太太”這個稱呼時,老九的目光得意地閃動一下。葛大姐說:已經到飯時了,走,中午我請客。許劍沒有謙讓,四人來到附近一家中檔飯店,葛大姐要了幾樣菜,又要了瓶賒店大曲。許劍說,剛才和你說話的是姐夫吧,喊他一塊兒來吃。葛大姐揮揮手:
“那是個上不得台面的貨,一輩子的窩囊廢。不用喊他。”
許劍真誠地說:“大姐你真能幹,白手起家,搗鼓出這麼大一攤生意,擱舊社會你就是大財主,紫關鎮首富了。”
葛大姐嘆口氣:“一家不知一家難。”她只說這一句就住口了,但停一會兒,還是忍不住把話說完,“我男人太窩囊,跟著我幹這麼多年,做生意還是兩眼一抹黑,連個打雜的都不如,越干越添亂。他天生就是掄钁頭刨紅薯的,你能休了他?兒子又被俺倆慣壞了,今年才17歲,花錢像流水,一身名牌,光手機已經換了四個。他只知道老娘手裡有幾個錢,不知道這些錢是沒有根的,量販一天不開門,錢就斷了流。再說,我倆老了一沒退休金,二沒醫保,難保不碰上個天災人禍?這些話我再三對兒子講,他是油鹽不進。沒救了,這孩子沒救了。”她又說,“我也就是找你們訴說訴說,在鄉鄰親戚面前我不說的,嫌丟人。”
老胡笑嘻嘻地勸她:“別擔心,老天爺餓不死瞎小蟲(麻雀),說不定你家公子的前程比你還大,不用為他操心。”
許劍見過不少這樣的二世祖,心想你兒子還沒扯上男女之事吧,如果學會嫖娼養情人,那你的錢才不夠花呢。興許她兒子已經到這一步了,只是當媽的不好意思說。他猶豫片刻,還是坦率地說:
“你說他有17歲?雖說晚了些,還能改。關鍵看爹媽能不能下狠心。下狠心讓他受三年苦,性子就扳過來了。”
葛大姐沒想到許劍說得這樣直,很深地看了他一眼,沉思著說:“小許你說得對。我好好想想,也許真得下狠心。唉,我身邊連個可商量的人都沒有,可惜我家小三兒又走了。”
酒席上聊到宋晴,葛大姐說,該讓晴妹一塊兒來嘛,回來看看老家。只是近年大興土木,她媽的墳只怕是不在了。許劍不想提起與妻子離婚的事,轉了話題:
“大姐,我實際是專程為小葛那事來的,想到省城查點資料,也想拜訪你,了解他的童年經歷。他的案子公安已經結案,結案時還有一些疑點。這些疑點我想我已經弄清了。”
大姐急急地問:“是麼?你弄清了什麼?”
許劍委婉地說:“大姐,我想你的意願也是弄情小葛猝死的真相,確鑿的真相,讓死者能閉上眼,並不是一定要把池小曼怎麼樣。我說得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