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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見壞人還能罵幾句泄憤,碰見好人……
魏東生鬱悶嘆息一聲。
說來說去,還是魏東生的無形資產太弱,在吳平一高眼裡還是一名學生,一名需要教師關懷的學生。
為今之計,魏東生只能提前爭取魏爸魏媽的認同。
2003年1月31日是壬午年除夕夜,此刻距離寒假已經很近。魏東生即時著手處理此事,善意作假偽造一封版權轉讓協議,大概內容如下:魏東生把種子神器的所有版權轉讓給春秋軟體公司,春秋軟體公司則回報魏東生30%的股權和500萬元的現金,並任命魏東生為春秋軟體公司首席技術官。
這份假合同,目的僅在於取信魏爸魏媽。春秋軟體是一家正規公司,合同也是“正規合同”,魏爸魏媽不必提心弔膽懷疑孩子為何突然間賺了數百萬元,進而夜夜噩夢揣測魏東生到底殺人了還是放火搶劫了。
假合同偽造完畢,魏東生又拜託種子神器項目所有員工配合他一起演戲。與此同時,魏東生清醒明白自己在魏爸魏媽面前永遠是孩子,再理智的辯解,也極難說服魏爸魏媽。斟酌一番,魏東生派遣善於與人交流的常明霞火速趕赴盤陽市,以魏東生年齡太小無法簽訂合同為由,將魏爸魏媽請到燕京。期間過程非常繁瑣。魏爸魏媽最初不相信常明霞,魏東生來來回回好幾通電話解釋,他們才肯登上春秋網絡名下的商務車。
次日,兩輛商務車風塵僕僕趕至燕京。
魏爸魏媽緊張孩子的安全,不願浪費時間洗涮衝去疲憊,逕自奔至春秋軟體公司臨時地址。
魏東生準時候在樓下,瞧見公司的熟悉車牌,快步迎上去。
商務車就近停下,車門推開,視野里猛地闖出魏媽焦急而又疲憊的蒼老面容。魏東生俯身去扶魏媽:“媽,你們累了吧,要不先歇會兒?”
魏媽瞧見魏東生,立刻情緒激動緊緊抓住魏東生的胳膊,緊張詢問:“孩啊,你沒事兒吧。”
魏東生竭力安撫魏媽的情緒:“沒事兒,沒事兒。”
魏爸繼魏媽之後下車,同樣緊張魏東生的安全,抓胳膊拍腿檢驗魏東生有無傷口在身。確認魏東生安全之後,魏爸魏媽才徹底放下心。緊張情緒之後,緊接著是埋怨。
魏媽慈母樣子小聲責備說:“你怎麼跑燕京來了!”
魏爸嚴父姿態大聲訓斥:“在學校不好好讀書,盡搞么蛾子。”
魏東生傻笑式呵呵,沒有爭辯。
魏東生不需要爭辯,他已先斬後奏,用行動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魏東生走在父母中間,舒緩語氣提出建議:“坐了一夜車,爸媽你們肯定累壞了。趕緊簽完合同,然後好好歇歇吧。”
魏爸冷哼:“簽什麼合同!”
版權合同是假合同,500萬現金這樣的數字,魏東生想寫多少是多少。然而,數字太小,有可能不夠用,且無法濯洗魏爸魏媽的三觀;數字太大,則有可能嚇壞魏爸魏媽,所以魏東生才中庸選擇了500萬。考慮到魏爸魏媽的接受能力,魏東生派遣常明霞接他們時,沒有開門見山說出30%股份和500萬現金的合同條約,而是委婉推託說正在燕京努力協商。
魏爸以己度人推測,所謂的合同最多兩三萬元,固然是一筆巨款,卻遠遠不如讀書考大學更重要。
魏爸心態如此,自然不會重視版權轉讓協議。
魏爸已經考慮好,不管得到一萬元還是三萬元,晚上必須好好敲打魏東生,不能為了芝麻丟西瓜:學生還是要讀書的。
魏東生領著魏爸魏媽走向電梯,升到十七層樓,走向種子項目寫字間。十來名員工坐在兩間房屋大小的大辦公室里,環境顯的格外的空曠。因為魏東生倡導員工之間多交流的公司文化,辦公桌與辦公桌之間的隔板較低,員工無須挺直脊背,下巴就能越過隔板說話;抬起頭,最後一排辦公桌,也能一覽無阻看向門口。
魏爸魏媽生長在破敗農村,努力換上新衣服,也無法洗去土老冒色彩。襖衣與褲子不搭,褲子與皮鞋不搭,怎樣看怎樣彆扭。魏爸魏媽在老家自我感覺良好,首都印象全部來源於黑白電視,心思換上新衣新褲就能勉強融入燕京。待真正來到的燕京,走進了高樓大廈,走進了寬敞明亮辦公室,魏爸魏媽瞧見街上行人和員工穿衣風格,才猛然明確破敗農村和繁華首都之間的差距。
魏爸魏媽不自覺誕生自卑心裡,脊樑不知不覺間傴僂,目光不自覺間低視腳尖,仿佛來到此地已是難堪。
魏東生卻沒有一丁點嫌棄父母的心思。
父母能力不行,拼命逼孩子上進,是謂:有種鳥,自己飛不起來,就在窩裡下個蛋,要求下一代使勁飛。
孩子能力不行,嫌棄父母窮困錢少官低,是謂:有種鳥,自己嫌累不想飛,躲在窩裡埋怨父母沒有能力攢夠食兒。
無論嫌棄孩子,還是嫌棄父母,本質都是對自己的否定。
魏東生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魏東生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貧困家庭背景擋不住他走向理想,相信“愚昧落後的父母”不會影響他實現自我價值。再者,貧窮不是原罪,魏東生不會因為對方貧困而泛起歧視心理,更不會因為父母貧困而嫌棄他們。
當魏爸魏媽泛起自卑情緒時,魏東生反而愈加大聲證實自己的家庭關係。員工明白這對農夫農婦是魏東生的父母,眼裡除了好奇還是好奇,卻是萬萬沒有想到魏東生竟然來自如此貧困的家庭。